越知初在房檐上放眼望去,才确認了所在之處,看起來似是一座郊外的宅子。
宅子很大,除了她眼下所在的院子,外面還有幾個規模相似的院子,從屋頂看下去,有序銜接在一起,在這荒僻的郊外,顯得極為氣派。
……郊外?
越知初心裡有些疑惑。
她從官道上的驿站密道而來,此處人煙稀少不算奇怪,但這麼大一間宅子,竟然能與官家驿站暗通款曲,還不被人察覺?
天色已經在漸漸暗下去,越知初站在房檐上,借着周遭樹木的掩護,仔細地搜尋着可能出現異動的方位。
很快,她的視線就鎖定了另一處院子。
在整間宅子的前院與後院之間,那處院子看起來便不大一樣。
尋常宅子,通常會在院落交接處做一些山水置景,或花鳥綠植,但在那個院子裡,她一眼望去,竟有不少的棋盤茶具。
她又謹慎地等了一會兒,這偌大的宅子裡,竟然沒有一個下人或仆從的身影經過。
她心裡惦記江遇的安危,決定不再多做考慮,直接傾身向前,一個一個院子,挨個找。
直到靠近了那個滿是方桌的庭院,她的耳邊才終于聽到人的聲響。
那處庭院中,擺滿了方桌,每張桌上都有棋盤茶具,在四周連接的廊道中央,還擺了一張主桌。
主桌上還點着一甕熏香。
看起來,此處與其說是富貴人家的休閑之所,倒更像是個棋院。
院裡面也有幾棵高大的松柏,還有一小簇竹子,錯落而雅緻地種在了牆邊和廊道外圍。
那些桌子如今都空着,但廊道下分明有人交談的聲音。
越知初無聲地躍到了廊道上方,小心翼翼地俯在廊頂上,試圖聽清那隐約的對談。
“……此話當真?”
一個蒼老的聲音。
“正是。學生不敢欺瞞老師。”
一個年輕的聲音。
越知初耳尖動了動,兩個男子,“學生”和“老師”。
她正要接着細聽,卻被熟悉的聲音立刻吸引了注意——
“伯父!伯父你可要幫幫我!”
……她的眼神頓時狠戾不少。
是那個霍驿使的聲音。
伯父……
她連忙再把耳朵貼近了廊檐。
“又冒冒失失的,發生何事了?”
從老者的語氣,能聽出一絲的責備,但也滿含着慈愛。
“伯父!驿站、驿站……”
霍驿使後面的話,忽然聽不真切了。
越知初猜測他是同老者耳語了,說的内容既然無從揣測,她便隻能等直接詢問了。
但眼下她更想知道的,是江遇的去向。
“胡鬧!”
老者卻在片刻後怒斥了一聲。
“人在何處?!快帶我去看!”
這次,老者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全無,隻剩責備。
人?
越知初疑心這個“人”,可能就是江遇,她連忙跟随幾人的腳步,暗暗跟了過去。
他們幾人從廊道一路走出了院子,沒了廊道的遮擋,越知初這才看清那三人的身影。
為了不被察覺,她還停在廊道上,目光追随過去,他們竟然往她先前離開的院子過去了!
她覺得蹊跷,那院子裡就一口枯井和幾間屋子,她在裡面時仔細聽了,分明沒人。
霍驿使為何帶着他們往那兒走?
越知初一直等到他們進了她出來的那扇門,才輕巧地從牆上無聲躍下,腳步輕盈地跟了上去。
在木門後面,越知初十分謹慎地四面檢查,确認沒有被發覺的風險後,才輕輕地一躍,挂上了牆頂,她緩緩将頭探出牆邊,就着來時給她掩護的樹木,直到能夠看見院子裡面的情況。
霍驿使他們已經先後走進了其中一間屋子,很快門被關上,越知初就看不見裡面。
那間屋子正在枯井的對面,來時越知初聽過,并沒有異響。
可此刻她心裡某根弦忽然一震:對啊,如果江遇真的被他們弄暈了,自然也無法發出聲音。
她一時感到十分自責,總覺得如果不是她草率地做了決定,而是堅持進每間屋子檢查的話,或許已經找到江遇了。
但眼下可以确定,他們說的“人”就在屋子裡。
越知初連忙趁現在,飛身躍上牆頂,快步疾奔至那間屋子的頂上。
房頂的瓦片鋪得很密,似乎早就想好了要防刺客竊賊一般,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着。
她隻能冒險從一旁跳了下來。
窗戶是用油紙糊的,在屋外至少能聽見一些。
越知初在看見他們進屋之後,就一直在猶豫,是直接殺進去搶人,還是再觀望一番。
她遲遲還未動手的原因隻有一個——
她要先見到江遇。
這裡的地洞和枯井,這座不算奢華但卻足夠寬敞的院子,背後藏了什麼秘密,又暗中替誰在辦事……
她看見了,也會耿耿于懷。
可若沒了江遇,她不介意把真相,連帶着這裡所有的活口,一起埋了。
越知初把耳朵輕輕貼近了窗上的油紙。
已經是黃昏,外面的光線并不強烈,這間屋子又朝東,此時剛好沒有射向屋内的光。
她的影子,也不會印在窗上。
她先是聽見了老者驚慌的聲音:“他、他,他這是怎麼了?!”
又聽見霍驿使急切的解釋:“伯父放心,隻是昏睡了。”
老者又斥責:“那你綁着他做什麼?!”
霍驿使有些支吾:“伯父……我可不敢拿主意啊!這,不綁着他,萬一他跑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