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她心裡那個真實的聲音,無法被她忽視而放棄的想法的是:她沒得選。
如果真要問,“想”還是“不想”,她不想管。
可她不得不。
如果天下間,再也沒有會讓她“不得不”想管的事,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她或許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獨善其身”。
——她無法看着施怡冉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聽着她字字血淚卻被說成“道德敗壞”的評價,而“不想管”。
她忍不住又看向莫婉賢。
自打她在前院鬧得轟轟烈烈起,莫婉賢的臉色最為有趣。
這位莫先生先是試圖與她“講理”,而後被她“激怒”,再然後,在越知初對霍夫子出言不遜之時,莫婉賢的态度直接變成了“怨毒”。
莫婉賢,似乎是這個夢竹山莊裡,地位最高的女子。
卻也是,看起來對“女子”最不屑的那一個。哪怕是對身為女子的她自己——
隻要霍夫子和慕如海開了口,她便立刻沒了聲音。
而直到裴佑白開了口,她又毫不猶豫地就對越知初道了歉。似乎她先前讓護院拿下越知初,隻是她開的玩笑一樣。
施怡冉問的話,明明聽起來顫抖又柔弱,卻在越知初的耳中,充滿力量。
“你也是女人,你為什麼要害我?”
越知初也想知道,莫婉賢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可沒等施怡冉和越知初等來她們想聽的答案,慕如海率先進行了反擊:“施怡冉!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繼續胡言亂語,這夢竹山莊你肯定是待不下去了。這還不算完,等我們将你遣返回去,一定會把你在山莊失德的言行,如實告知你的父母族親!到那時,你的後半輩子隻怕都要毀了。你可得想好了!現在認錯道歉,興許夫子還能對你網開一面!”
施怡冉本來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的情緒,似乎再一次被慕如海刺激得狂怒起來,她紅着眼睛狠狠地瞪向了她先前還稱為“慕郎”的男人,不甘示弱地怒吼道:“好啊!你們說啊!你們最好是‘如實’告知,你們最好是!!一字一句,一個字也别遺漏地告知我的家人,你們都對我做了什麼!也别光告知我的家人,你,慕如海,别忘了,你也是有家人的!我也會一字一句,如實告知你的家人!!讓她知道,她一直崇拜敬仰的父親,背地裡是個怎樣令人發指的衣冠禽獸!!我要讓她——”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突然打在了施怡冉的臉上,也打斷了她铿锵有力的争辯。
慕如海的眼神幾乎像淬滿了毒,惡狠狠的面容映襯出他幾近暴怒的内心,他已經不滿足于隻是用言語攻擊這位柔弱的女子,而是一邊低吼着“殺了你”、“殺了你”……
一邊真的伸出手,向施怡冉的脖頸掐去!!
他下的是死手,因此動作很快,發力也很猛,在所有人才剛見到這一幕的同時,施怡冉痛苦的嗚咽聲都幾乎已經被掐斷,整張臉霎時因喘不上氣而被憋得通紅——
“蹭——刷——”的一下,伴随着劍鋒的寒光一現,慕如海痛苦的低吼“啊——”也如約而至。
越知初冷冷地看着慕如海左手背上潺潺湧出的鮮血,像個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面無表情,臉色陰鸷地警告:“再敢動一次,直接砍你一隻手。”
慕如海原本帶着恨意的雙眼,在看向越知初的那一刻,便立刻變成了畏懼——
這個……這個女子……
明明看起來和施怡冉、和學院的女學生們差不多的年紀,可她的臉上,卻有着他四十多年的人生裡,從未在女子臉上見過的……
不屑。
越知初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一隻蝼蟻,一隻蛾子,一隻毒蟲……
一個甚至沒有資格活着的,蠹蟲。
她甚至沒有把他當成一個人來看。
慕如海原本還想狡辯的心思,瞬間被震懾得煙消雲散,他隻是不斷在腦中反駁: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怎麼敢那樣看我……她怎麼敢?!
像那樣……看着我?!!她隻是一個女人!!
她隻是……在合岐山無名無姓的,連在夢竹山莊求學都沒有資格的……山野潑婦!
而由于他的卸力,驟然掙脫掉被掐住脖子的困境的施怡冉,也差點跌落在地,又是程望和李老三默契地在後扶了一把。
她一邊劇烈地咳嗽着,一邊用力地大口呼吸。
但越知初看到,她的眼睛,還是忍不住看向了,那個在方才真想置她于死地的男人。
那目光裡的情緒,越知初已經不忍再探究,她隻能再一次替施怡冉問了問莫婉賢:“莫先生,我有點好奇,看起來,貴山莊的先生,即便自稱一聲君子,口口聲聲都是育人之道,卻也是,随便就可以對學生使用暴力的狂徒。不知您對此事,又怎麼看?”
越知初甚至走到了莫婉賢的身側,以牢牢地盯住對方閃躲的目光,不讓莫婉賢有機會,再次逃開這近在眼前的“慘案”。
既然對施怡冉遭遇的事,莫婉賢始終閉口不談,甚至還讓慕如海急不可耐地忽然跳出來,不惜當了一次“殺人犯”,雖然沒能得逞……
可是,在莫婉賢這裡,慕如海一定還藏着什麼更大的,不能被揭露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