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隻好揚起一個故作輕松的笑容:“總而言之,無論二位如何推辭,二位幫了我一個大忙,替我送回了重要的物件,乃是事實。還請二位欣然接受我的謝意,他日若有緣再見,二位如有需要,江某定盡力相助。”
她其實很少說這樣的話。
她總是會聽見别人對她說這樣的話。
她救了人,無論是否“舉手之勞”,那些人總是會對她說,将來若是她有需要,那些人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越知初隻當是别人的好意,聽便也聽了,卻從不會真的往心裡去。
赴湯蹈火……又豈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
許諾一個“盡力”,已經是她全部的決心了。
說完這些,也在程李二人眼中看到了認可,越知初就打算告别。
她正要帶着江遇轉身離開,李老三卻像躊躇了很久之後,終于下定決心,他撲通一聲跪下,大聲喊道:“江醫師!我……我還有一事相求!”
越知初詫異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李老三,心裡飛快地盤算卻毫無頭緒,她不知道李老三這是要對她說什麼,又是要“求”什麼,她生平最怕的,便是别人想對她“求”什麼。
李老三已經重重地磕下了一個頭。
越知初大驚失色,上前一步就要俯身去扶他起來,李老三卻倔強地伏在地上,繼續大聲道:“江醫師!我是個粗人,不像程公子他們,那麼會說話,我也不懂得那些大道理,也沒讀過書。可是、可是!我今日當衆親眼見了江醫師的本事,心裡感到……感到真的很震撼!我想拜江醫師為師!想求江醫師收我為徒!”
……越知初扶他的動作都頓住了。
她有些不可思議,對她毫無頭緒的李老三的“請求”,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内容。
拜她為師?
這好像……都是許久許久以前才會發生的事了。
這一世,作為越知初活着的她,其實人生經曆既複雜又簡單。
複雜在于,多虧了了生尼師的提點,她自小便跟着師姐們遊曆各處,見到尋常百姓的人生疾苦和喜怒哀樂的機會,要比從前多了不少。
而簡單在于……
自從她決定要“獨善其身”,其實她便有意地在大部分時候,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和本事,更多的時候,隻是在旁觀。
而她想做的事,通常隻需要通過各部長老們下達給“蟲子”們,便會有人替她缜密地安排,并順利地執行。
像“懸蝶令”這樣的命令,若非此世的所見所聞令她内心實在不堪忍受,她也沒有打算發布。
而被人追着拜師這種事……
那還是數百年前,她剛剛享受了“轉世重生”的意外和好處,興奮而氣盛的心态,讓她忍不住走到哪裡都要“行俠仗義”一番,也因此,從不刻意“藏拙”或避開紛争。
那時,是有過不少,就像李老三這樣被她救過的,甚至是被她擊敗的年輕人,萌生了拜師的心思。
畢竟,無論是多少年過去,想要變強,變得更強,甚至想成為“天下第一”,從來都是人們趨之若鹜的追求。
她看着李老三在冰冷的石地上顯得倔強又虔誠的身姿,内心五味雜陳,如果是按照越知初的本心,她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立刻拒絕。
可經曆了先前那院子裡的一切的她,忽然有個問題很想問問李老三——
“為什麼?”她輕輕地道。
李老三詫異地擡頭:“啊?”
“為什麼,想拜我為師?你覺得我是那院子裡武功最高的?可你沒見到我和那些護院動手,倘若真的動手,他們未必不能勝過我。”
她這話并不完全是自謙,從李老三的視角來看,她雖然劍指衆人,看起來英姿飒爽,可他也應該能看到,若非裴佑白忽然出現,她的氣勢,隻怕必須要等到和護院們苦戰一番,甚至生死相搏之後,才能見分曉。
武功高手,可以根據内力和氣息,推測一個人的實力。
李老三卻沒有這樣的功力。
那麼,他對越知初的“拜師”之意,來自何處呢?
隻是因為,她救了他?
李老三的回答卻讓越知初再次感到意外。
他說:“江醫師,我知道,我未必是那塊學武的材料,你們那刷刷刷就可以到處飛的功夫,隻怕我學上十年,也未必學得會。可我想跟着你學醫術!我想學治病救人的本事,哪怕學得不精,我至少也可以略通一些藥理,再遇到受苦的孩子,或者奄奄一息的病人,我好歹能……能……讓他們好受一些。”
越知初愣住了。
學醫?跟她學?
她仔細回憶了自己在夢竹山莊的所言所行……分明,沒有一處,顯示了她有什麼高超的醫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