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而,淩茉茉就連倉皇逃命時,都不忘要将那本書帶上,甚至願意為了那本書,出賣給了她半輩子榮華富貴的謝軒……
那會是一本赝品嗎?
還是說,那所謂的“無字書”,原就不止一本呢?
霍夫子手裡這本,倘若說它不是“奇寶”,也斷然無法令人相信。
畢竟,它在衆目睽睽之下,擋住了她的一擊。
不對,裴佑白說,是“消除”……
“消除……是什麼意思?”
她喃喃地将心中的疑惑,從口中問了出來。
裴佑白就像對她這個問題毫不意外,他直接回答了:“因為,它并非你以為的那種‘阻擋’,而是……你那威力極大的一掌,在擊中它時,雖然仍舊産生了可怕的威力——可那威力,卻并沒有因它的阻擋而被分散,或是反彈。反而像是……被它吸了進去……然後,就消失了。”
消失了……?
“你那時心緒極亂,幾乎已經聽不見旁人的叫喊。我讓裴大人用此物抵禦你,并非隻為了消除你的攻擊,更重要的是……”
霍夫子也順着裴佑白的話解釋起來,“它能,消除你的戾氣,讓你……清醒。”
消除戾氣……?
越知初回憶起方才的她。
那時,她隻能看到眼前是血紅一片,耳邊是嗡嗡的轟鳴,腦子裡,全都是洶湧的氣血,心中所想,隻有——“除掉擋路的一切”。
若非裴佑白後來對她形容了整個過程,她幾乎無法靠自己,把接近“走火入魔”的感受,那麼切實而詳細地記住。
她唯一能記住的,隻有……她不是她——
她那時,就像換了一個人。
而這個所謂的“奇寶”,照霍夫子和裴佑白所言,的确不僅是擋住了她最瘋狂的那一擊,最重要的是……的确,讓她清醒了過來。
她立刻追問霍夫子:“所以,這本無字書,曾經也……做到過類似的事?”
否則,霍夫子怎麼知道?
怎麼那麼及時,就把這本書扔給了裴佑白呢?
霍夫子的回答,卻讓越知初有點失望,同時又感到意外:“不……老夫也不知這本書能否救得了你。隻是當時,形勢危急,老夫見裴大人,想以身接你那一掌!老夫……老夫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姑且一試了。”
“你打算自己接我那一掌?!”
越知初幾乎是吼了出來。
她那時可以說是瘋了,他難道也瘋了?
這個裴佑白,自從來了夢竹山莊,幹的事、說的話,就沒一件不讓人大吃一驚。
裴佑白倒很平靜:“你那時要殺程望。”
越知初的眉頭抖了抖,他又接着說:“還有李老三。”
越知初整個人愈發僵硬,他還在接着說:“還有阿菱——”
“我知道了!”
她惱羞成怒地打斷了他的說明。
她當然理解,那時的裴佑白,應該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也可以想象,若是以她的功力,真的走火入魔之後,那整個夢竹山莊——乃至合岐山,可能會死多少無辜的人。
可她仍然對裴佑白“以身涉險”的行為很不贊同,又礙于自己理虧,隻能小聲嘀咕了句:“那你救走他們就行了,也不能自己上啊。”
她其實是有些生氣的。
那生氣的源頭,還不僅是此事關乎裴佑白的性命,而是——
裴佑白竟敢看不起她?!
可知她就算沒有失去理智,她竭盡全力的一掌,也足以頃刻間取他性命!
他怎麼還敢……在那種時候!逞起能來了?
衛司衙門的指揮使,又怎麼樣?
他曾在北虞的邊陲從軍,經曆過打仗的殘酷,又怎麼樣?
……
就因為自诩有點本事,就敢不知死活地去當英雄嗎?!
不過幸好,她的嘀咕并沒有得到裴佑白的回應。
回應她的,是霍夫子的提問:“女公子先前問,這本書是否不止一本……那是何意?莫非女公子還知道别的無字書,也同這本一樣,有這讓人費解的本領?”
越知初的思緒被拉回,她隻能如實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找到過一本,看起來一模一樣的……”
她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看向躺在榻上的江遇,臉色立刻變得滿是擔憂,口中漫不經心地道:“等小遇醒了,我可以把那本書也拿來,讓夫子瞧瞧。”
——眼下,除了江遇,她對旁的事,其實都不太關心。
天地奇寶也好,無字書也好,真的假的,都無所謂。
她不在乎。
雖然她也會為裴佑白的自作主張感到生氣,也會對差點錯手殺人而感到自責……
可,如果——
江遇死了……
如果江遇……
真的死了。
她大抵……
會再一次陷入那,令她不敢回憶的瘋狂吧。
到那時,越知初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像現在一樣,被一本沒有字的書,就喚回了所謂的,理智。
或者說,她真的很好奇——
人所謂的,理智……
真的可以強大至此嗎?
真的……可以讓人,平靜而坦然地接受,至親……
忽然死在眼前嗎?
她沉浸在對江遇的擔心,和失去江遇的恐懼中,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霍夫子看她的眼神,卻是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