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她眼睛盯着江遇、腦中思緒飛揚,幾乎時刻都在走神的同時,時冬夏已經悄然起身,來到了慕妧身邊。
“我這兩根飛針,會随着我的驅動進入你體内,直接從你的經脈遊至你的心口。你記住,若我弟弟活了,我會取出一根針,确保你能活命;但我弟弟要是有什麼不測,你便好好體會一下我這兩根……‘閻王荼’吧。”
越知初一驚。
“閻王荼”……那可是時冬夏當寶貝一樣藏着的毒藥。輕易她都不肯拿出來使用。
一是因為,她說那提取毒液的蠍子難尋,尋到也不好養活,因此她手頭的毒液存量極少。
二是,自從有了“倮蟲”,對付十惡不赦之人,她們總更愛用。
可如今……
她竟然想用在慕妧身上!
“冬——”
越知初再次開口。
“你閉嘴。”
時冬夏卻再度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轉頭又看向慕妧:“怎麼樣?你是要乖乖站着讓我動手呢?還是想試試反抗,和我打一架,然後再……被迫讓我動手?”
時冬夏的話,問得就像是,真誠在期待慕妧的選擇——
選擇,如果她有的話。
越知初知道,就算慕妧的武功再高,甚至能夠在偷襲的情況下傷了江遇,她也絕不可能是時冬夏的對手——
時雨,她不是“人”。
她是……從地獄歸來的惡鬼。
尤其是,許多年前……
當越知初告訴時冬夏,她把江遇當成弟弟,時冬夏的眸子裡就閃着讓越知初讀不懂的凄然。
後來,知曉了時雲的故事,越知初明白了,那是“弟弟”這個稱呼,和這種羁絆,會在時冬夏的身上,天然喚醒的悲傷。
那是,早就刻在她骨血裡,深入她靈魂裡,絕不可能被遺忘和剔除的,哀傷。
如今,盡管時冬夏嘴上一向刻薄,越知初卻知道,她就和她一樣,把江遇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而她眼前現在站着的,傷了她“弟弟”的人……
越知初不敢想,慕妧如果敢“選”動手——她将會面對一個怎樣的,時冬夏。
以越知初的武功,或許不算自負,也能說一句,可以完勝時冬夏。
卻也未必沒有被時冬夏偷襲下毒的可能。
然而,如果前提是——她傷了時雲……
就像十三歲的時冬夏,曾以一己之力,殺了那麼多淩軒門裡比她年長的殺手、比她強壯的死士……
她靠的,從來不是所謂的武功。
時冬夏靠的,是拼命。
如果和你對決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那你與她的勝負,便早就不僅是“勝負”了。
那是生死。
而人……沒有不怕死的。
越知初深知,眼前的時冬夏雖然看似冷靜,看似十分淡然,完全不似她先前那失控的樣子,可她知道——
若說她的“失控”是走火入魔,那時冬夏……她早就是一個“入了魔”的人。
時冬夏不讓她出聲,甚至不想聽她說話,也就更不可能,允許她阻止她的行動。
雖然越知初也想對她勸解,她還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問題,和好奇的真相,還想詢問慕妧,或許慕妧……真的也有難言之隐——
可就在越知初猶豫着,要怎麼才能讓時冬夏接受她的調解之時,慕妧卻大方地點頭道:“我不選。你動手吧!”
越知初又是一驚。
她轉頭也看向慕妧那張清麗的臉,那張臉在油燈之下,顯得要比之前柔美許多,但那雙圓圓的眼中,隻有堅定和坦蕩。
“慕妧!你先别沖動,你聽我說——”
越知初明知勸時冬夏無果,便轉頭打算去勸慕妧。
“好!”
可她的話才剛說出口,時冬夏手裡的銀針已經在她内力的催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紮進了慕妧的身體。
飛針一根由慕妧的手腕刺入,一根則直接穿進她的胸口,霎時便消失在了慕妧的體内。
越知初看得目瞪口呆。
她沒想到,在這夢竹山莊的一趟意外闖入,竟額外發生了這麼多,與她原本的計劃和人生毫不相幹的事。
更沒想到,在江遇性命攸關的危急之際,時冬夏仍然将“複仇”放在了更重要的次序。
将飛針順利催入慕妧體内之後,時冬夏的臉上,倒也顯出一絲不易覺察的贊賞。
“嗯,算你……有種。”
她淡淡地道,同時拍了拍手,像是了卻了一樁重要的差事,而後,才對越知初和慕妧道:“好了。接下來,我要專心給他療傷,你們出去等吧。”
她重新走回榻邊,看着昏迷的、臉上毫無生氣的江遇,在另外兩人看不見的地方,眉心微微皺成了一個“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