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玉除了對越知初沒好氣之外,對這個詭異的山莊裡的一切,也都覺得不耐煩。
比如,她從剛才就不理解,為什麼她要找個睡覺的屋子,還得偷偷摸摸地翻牆,或者為什麼她們明明都翻牆了,卻還要顧及牆外有人在夜巡——
楚明玉覺得,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我、要、睡、覺”。
而一切阻撓這個目的,或讓這個目的變得更難實現的人或事,統統都應該讓步。
她壓根不想被那句“什麼人”絆住腳步,一直扯着越知初的衣袖示意她往下跳就是了——
那人無論是誰,難道還敢夜闖女子寝院?
但越知初顯然變得更“無趣”了,她不但掙開了楚明玉的拉扯,更是不顧楚明玉的擠眉弄眼——當然在夜色中,實在也不能強求越知初看清她的表情。
但無論如何,結果是,越知初就真“聽話”地直直站住了。
“牆上何人?竟敢夜闖女子寝院!速速下來,束手就擒!”
那人威嚴的聲音更近一步,聽起來已經就在她們腳下了。
其實越知初不是沒有推斷,這個時辰會在夢竹山莊裡夜巡的——
要麼就是霍夫子長久雇的護院,要麼……就是裴佑白安排的戍兵。
那人的聲音聽起來,鐵面無私又充滿質疑,還能從寥寥幾句中,聽出他對越知初二人行為的不齒。仿佛尚未提審詢問,那人就已經把她們當成了,夜闖女宅的登徒子。
楚明玉眼見越知初是不肯跟她往裡面跳了,索性先一步跳到了外面,直接落步于那人面前,先聲奪人:“喂,你又是哪位?你講話可要有憑據的!什麼叫夜闖?我們不過是回來晚了,院門已關,不得已才從牆上走,怎麼就成了你口中需要‘束手就擒’的賊人了?”
越知初在牆上聽得目瞪口呆:楚明玉啊楚明玉,你還是真是敢睜眼說瞎話啊。
不過,聽楚明玉這麼說,越知初又覺得實在有理——
倘若事情真的鬧大,無非就是把她們押去霍夫子那兒或裴佑白那兒。
但無論是去哪裡,這事最終都會結束于,“誤會一場”。
那……楚明玉選擇這麼說,倒實在算很聰明了。
畢竟,就算霍夫子和裴佑白,他們若要在這夢竹山莊裡給越知初找個客房,也一定會首選紅袖院。
唯一的分歧,無非是,她們回去的時辰太晚了。
于是越知初也跟着跳到了下面,站在楚明玉身邊,趁那人還沒開口回應,又幫腔補充道:“是啊這位大哥,我們不是賊人,隻是院門關了,我們不忍吵醒姑娘們,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如今已知,她們二人都是女子,夜半翻牆也非心懷歹意,那人的面容在夜色中若隐若現,并不能完全看清。
但他身上的服制……
越知初還是從他腰間那塊隐隐泛出冷光的銀牌,認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裴佑白的親衛。
禹州衛司的戍兵,皆着統一服制,頭戴紗帽,腰間佩刀,且挂衛司木牌。
這是軍方的慣例,着裝統一、思想合一、舉止劃一,既彰顯都司的風範,也代表朝廷的威嚴。
裴佑白的親衛則不同。
與其說,他們也和戍兵一樣,受衛司管轄、都司調度,不如說,他們效忠的,比起朝廷,更是——裴佑白這個人。
裴佑白的親衛,和霍夫子的護院、大戶人家的暗衛、越知初的雀部,其實十分相像,主要職責,就是保護主人安全,确保任務順利。
而裴佑白為他們,都定做了銀質腰牌——這是早前,在花前月下“偶遇”時,他就告訴越知初的。
彼時,他們剛靠着宅自逍的那枚翡翠蟲玉互認了身份,裴佑白順口說起,他的親衛也都有互認身份的物件——銀質腰牌。
他還說銀子軟,戴着不重,上面刻字容易,做特殊的标記也容易。
最重要的是,若哪天他不幸遭了難,親衛們這塊用料厚實的銀牌,還能拿去當了換錢,或上繳朝廷——虞國設有專門的征銀所,百姓家中的金銀首飾皆可前去上繳,再由朝廷統一安排熔煉重鑄,百姓可以根據熔煉後的金銀重量,分到等量的銀錢。
這塊腰牌上最易識别的,是裴佑白親手刻的那把劍。腰牌上,除了一把看起來十分普通的劍,便是裴佑白親手寫的,親衛的名字——
當然也并非出生時的真名。
而是他們在衛司,作為裴佑白“親衛”的名字。
越知初也問過此間用意,裴佑白卻隻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在越知初看來,無論他們是親衛或是戍兵,名字,是每個人生來就有的。
——若是孤兒棄子,尚且算得無可厚非。
比如戍兵們的木牌上,就必須刻着能驗明他們身份的名字,這一是為了方便朝廷管理核查,二是,萬一遭遇意外時,至少……還留有辨别他們曾經是誰的證據。
而裴佑白還要給他的親衛特别“起名”,這本就很奇怪,難道他們沒有自己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