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仲靈一貫是懂得分辨越知初的情緒的,她此刻的神情和舉止,無一不在表明她已經做了決定。
于是,仲靈立刻點了點頭:“遵命,小姐。”
他正要轉身,陪越知初前往倚竹居,而後在附近找一間空置的茶室歇一歇,就看到池伯傑也從院子裡跨了出來,一見二人立刻快步前來:“小姐!”
見他神色略有些怪異,越知初低聲問:“怎麼了?”
“宮裡……來人了。說是皇帝要召見裴指揮使。”伯傑的聲音比她的聽起來還要低沉,而且滿是遲疑。
宮裡?
越知初眉頭皺了皺。
宮裡來人召裴佑白?
皇帝?
……姬珩?
按說,衛指揮使司隸屬都司,也算直屬于皇權,皇帝要見他,也不算稀奇。
但……為何會特意派人,到這偏僻的合岐山上來?
宮裡傳旨的人選,要麼是内廷的宮人,要麼是軍隊的先鋒——因為他們的馬速度夠快,他們騎乘的技術也更好一些。
可若是召見裴佑白這樣,隸屬軍中卻有官職在身的人……
通常會先派了宮人去通知禹州知府,而後由知府派人去請衛司指揮使前往知府衙門,再行傳旨。
如今,人不但直接來找了裴佑白,甚至直接來了夢竹山莊?
這不得不讓越知初再一次琢磨起楚明玉昨夜說的……
那個霍夫子,難道真的……隻是一個“禦下不嚴”的教書先生而已嗎?
越知初又問:“宮裡來的,是什麼人?”
池伯傑搖搖頭:“來人全身披着黑袍,我并未得見真容。但是,使者一行,人數不少,從隊伍的服制看,是都司戍兵。”
都司戍兵護送而來……
那就都有可能了。
越知初心裡想着,嘴上對池伯傑吩咐:“你帶仲靈先去休息,我去找一趟裴佑白。估計最多兩個時辰之後,我們就該啟程離開了。這裡的事,你也别擔心了。反正不關咱們的事。”
池伯傑先是點點頭,剛要上前扶住弟弟,又想到了什麼:“小姐,可是……那是宮裡……”
越知初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身份,是朝廷在逃重犯越德仁的獨女。——這件事,裴佑白是心知肚明的。
如今禹州知府已死,裴佑白作為禹州衛司指揮使,可以算是整個禹州隻手遮天的人物。
而如果裴佑白想要告發越知初……
她對伯傑安撫地笑了笑:“放心。”
隻這兩個字,池伯傑便不再多問,扶着弟弟就要去往一處空置的茶室。
越知初也緊随他們,跨進了夢竹山莊前院的大門。
誰知剛一跨進,就看到六名都司服制的戍兵,整齊地堵在了他們面前:“倚竹居有貴客來訪,當前乃都司看守重地,閑雜人等不便入内。”
他們甚至還沒有盤查越知初等人的身份,就直接自報家門——都司。
越知初隻好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按住了伯傑想要反駁的手,恭敬地問:“各位都司的軍爺,小女子隻是因故借住在山莊一夜,今日便要離開了。此去倚竹居,是要向夫子辭行的,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回應她的,當然是冰冷的,佩刀出鞘的聲響。
都司戍兵面容冷酷:“我等奉命守護在此,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女公子請回吧。”
那半出鞘的佩刀在陽光下泛出刺眼的光,越知初想了想,便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同時拉住了還想往裡闖的池伯傑。
重新走出前院,越知初才問伯傑:“既然不讓人進,你方才是怎麼進去的?”
池伯傑這才氣憤地道:“真是奇了怪了!我昨夜本就宿在這院子裡,我出來的時候他們壓根看都沒看我!”
越知初聽懂了,“不許任何人進入”,但裡面的人可以出來,他們倒是不管的。
“你宿在裡面?何時進去的?前院夜裡可有異常?那位宮裡來的使者,又是幾時來的?你可還有印象?”
越知初心裡有不少疑慮,便都一口氣問了出來。
伯傑一一答道:“昨夜,我等到程望回來後,他便把我和李老三帶到了前院的茶室……那時,約莫也就是子時三刻吧?那時,前院都是衛司的戍兵在值夜,倒也沒發現什麼異常。至于那位宮裡來的……”
伯傑尴尬地撓了撓頭:“小姐,我睡得沉……我起來的時候,就隻見一大堆人頗有陣仗地進了倚竹居了,具體幾時來的,我還真不知道。”
“無妨。”越知初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快帶仲靈去其他院子休息,兩個時辰後,還在此處會和。我總得等上一等,見了裴佑白之後,才能走。”
伯傑點頭,仲靈也點頭,兩兄弟便離開了。
越知初倒是望着那前院的大門笑了。
不讓進……但讓出?
那麼,她進不去,讓裴佑白出來……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