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越知初低估了府衙内通傳消息的速度。
還沒等她想辦法去探聽“誰死了”的真相,衙門内,正堂外,去迎接那位指揮使大人的地方官員們,就嗓門很大地拜起了貴客。
聲勢之大,就連躲在後院的越知初,都聽得一清二楚。
就像,生怕沒人知道他們今日,借着奔喪之行,與指揮使大人攀談上了似的。
“韓指揮使竟然親自來了,實乃鄙府之幸啊——”
“咳咳……瞧你這話說得!!韓指揮使,作為咱們的上官,懷臨府衛司的指揮使大人,自然,是要來給知府大人的親屬緻哀的呀。您說是不是啊,韓指揮使——”
“韓指揮使,還好您來了,不然您看,這、這偌大的懷臨府,連個做主的人都沒了……唉……”
……
正堂外自是有一番帶着“哀意”的熱鬧,越知初卻聽得差點從後院的假山裡飛彈而起。
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
穆直……死了?!
……她的雙眼頓時瞪成了兩顆圓杏,不可思議的質疑和怒不可遏的失望,在心頭反複交織。
不可能!
她才剛趕到懷臨府,她來此的目的,卻已然消失了。
越知初随手将一堆亂草丢在白岩的身軀附近,讓他整個人完全隐在假山和綠草之中,而後,用極快的速度沖到了廊道下方,豎起耳朵,趁附近沒有腳步聲和人的氣息,一個起身飛躍到了廊道頂端。
白日裡并不是飛檐走壁的好時機,不若黑夜裡那般易于藏身和脫離,但她此刻也顧不得了,若衙門前廳在“忙活”的,真是那位知府大人——的喪禮,她絕對不能錯過!
然而,從屋檐上往下俯看而去,整個衙門裡哀痛的氣息便更盛了。
不僅是她來時見到的那些懸步白麻,滿目的白,讓整個衙門看起來就像刹那步入凜冬,更有不少人圍在正堂外,無一例外皆着素缟——包括那位,剛剛進門的韓指揮使。
即便裹上了白布,越知初也能一眼分辨出,他裡面穿的衛司衙門的服制。
韓指揮使……?
懷臨衛司的指揮使,她完全沒有印象。
但她對衛司素來沒有好印象,哪怕是禹州衛司——在結識裴佑白之前,除了江遇特意安插的“蟲子”們,她從未信任過姬氏朝廷的任何人。
眼下看起來,那位韓指揮使附近,的确圍了不少身穿地方服制的官員,一個個仿佛不是來參加某人的喪禮,而是特意來巴結另一個某人的。
她活得太久,有過的身份太多,早就看膩了世态炎涼和官場的爾虞我詐,最是不信那所謂的“同僚交情”——人都死了,他們忙着奉承巴結的、在乎而熱切回應的,卻是個不相幹的活人。
若要訴說真情與惋惜,自當說與穆直還活着的親人聽,才是吧。
越知初不禁在心中冷笑:隻怕這些人裡……根本沒有什麼,穆直的“摯誠之交”吧。
穆直要是真死了,這些人看起來,巴不得朝廷的調令快點下來,提拔他們中的某一位,繼任這個懷臨知府吧。
誰又會真的在意,一個霸占了自己位置的人的死活。
她對那些烏糟之事事沒有興趣,一心隻想着趕緊找到靈堂,或是,能尋到一處方便窺見亡者親屬的位置,以便快點确定,死了的,究竟是不是穆直。
雖然心裡對這事已經信了個八成——畢竟在府衙辦這麼大張旗鼓的喪禮,若非知府這樣的人物,隻怕多少要被同僚非議一句“鋪張”,若有有心之人向朝廷參上一本,也夠穆直這個知府吃一壺的。
可既然連衛司指揮使都親自來了,越知初雖然不太甘心,但那穆直……隻怕真的已經死透了。
她一直在屋檐上尋找可以窺察的位置,而下面院中,那些虛僞的客套話,也沒少傳入她耳中。
“韓指揮使,不知您此次前來,可否在懷臨府内,逗留一段日子?這……雨山縣呐,離咱們懷臨還是有些腳程的,韓指揮使既然來了,不妨趁此機會,在懷臨城内多多視察如何?”
“是啊、是啊,韓指揮使,您既已來了,可算是咱們懷臨府的一大幸事。您也知道,這懷臨城内,近來不太安甯,您看,就連知府大人,如此小心謹慎之人,都在城内遭了賊人所害,下官等……也是十分惶恐呐……”
“韓指揮使,您若打算在懷臨稍作歇整,下官府上,倒是有閑置的客房,呃、當然了,招待韓指揮使,條件或許簡陋了些,但,還算幹淨整潔,不知韓指揮使——”
“哎哎哎,你這人,韓指揮使要是決定在懷臨住下,難道還會愁無處落腳嗎?韓指揮使,下官府上——”
“下官也——”
“下官——”
……
自從那主動想要接待韓指揮使的官員開了口,可算是給庭院内炸開了鍋,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想讓那位韓指揮使多看一眼,唯恐錯過了,這被一府最高長官相中、記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