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你想幹什麼,都由得你。”
越知初聽過這句話。
她也絕不可能會忘記,說這句話的人。
可那人,在她那至暗無望的人生裡短暫地出現,又很快離開,甚至連一個名字都沒有給她留下。
那人……怎麼可能是楚明玉?
那人……分明在千年前,就死了。
那是越知初還叫“三娘”的那一世,唯一在她那蝼蟻般的生命裡,給過她一絲曙光的人。
也是促使她在初次重生後,決定創立“蟲”的原因。
是那個人,給了越知初活下去的勇氣。
也是那個人,讓她決意要将“活的希望”帶給所有“想活的人”,因而才有了“蟲”。
那個人給她的,一如她曾給過江遇的。
沒有金銀錢财,沒有好言軟語,沒有寬慰或說教,僅僅是一句……
“餓不餓?”
死過那麼多次,又活了那麼多回,她早就不記得自己遇見過多少人,虧欠過多少人,又失去過多少人。
更何況是她和那些人之間的對話。
可這一句,“有我在,你想做什麼,都由得你。”
她卻從未忘記過。
她不敢忘,也不能忘。
楚明玉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她和楚明玉,分明隻算得上泛泛之交……
可這一句話在越知初的心裡,猶如一塊天邊的隕石猛然砸進了平靜的湖水,濺起的何止漣漪,簡直是驚濤駭浪。
她原先冷靜的那些算計和思考,頃刻間,都化為了對楚明玉這個人的好奇。
她再也無法說服自己趁亂隻是走人或去找馬,她必得找楚明玉問個清楚。
至于問什麼,其實她沒想清楚。
總不見得問楚明玉,“你一千年前是不是救過一個差點餓死的小乞丐”?
……即便那人瘋癫如楚明玉,也會覺得她是個瘋子吧!
但越知初卻是的确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
她的腿腳就像被釘在了原地,眼睛牢牢地凝視着楚明玉那邊發生的一切,随時準備在需要的時刻出去幫楚明玉一起擊退那些戍兵——
盡管,理智尚存,她知道一旦她沖出去,無論楚明玉是真的身陷險境還是刻意為她制造時機,都算是前功盡棄了。
然而,那身為“越大當家”的清醒和漠然,此刻卻一點也攔不住她想去幫楚明玉的心。
楚明玉……你究竟是誰呢?
她們的相遇、結識、交談,每一次,都是楚明玉發起的。
她在廖氏布莊救下那些女子,她在禹州城驚天動地地殺人,她在茉安園将淩軒門一舉擊潰,她在夢竹山莊對慕如海肆意妄為……
那些時刻,楚明玉都在她身邊。
都在。
她從前隻覺得楚明玉是個随心所欲的人,或許,就是愛趁亂看一些熱鬧罷了。
直到在茉安園,楚明玉替她抓住了逃跑的淩茉茉和謝安安。
直到在合岐山上,楚明玉差點燒死了慕妧。
直到在夢竹山莊裡,楚明玉為她說服晏菱寫了家書。
……
她不是沒懷疑過,楚明玉是故意的,楚明玉是為了……她?
可越知初幾乎很快就打消了那樣的念頭。
為什麼呢?
隻因為楚明玉是個“女魔頭”,而她也是個“女魔頭”?
隻因為她們都有着各自對這天下這世道的不滿,也不怎麼待見姬氏掌權後的統治?
隻因為,楚明玉說過,她“就是看不上那些家世好的少爺小姐們趾高氣昂的樣子”?
她們之間,說到底,并沒有半分利益糾葛,或個人情義。
那麼,楚明玉是“為了她”這個理由,便根本站不住腳。
可越知初即便想了這麼多,仍然無法對這句刻在她記憶中的話語無動于衷,她已經無法在當下抛下這些疑團,一走了之。
就在越知初眼看着韓至從地面上一躍而起,直直沖向楚明玉的側身而去的刹那,她的手已經從腰間摸出了軟劍打算出手的一瞬之間——
“越知初,别忘了你還有必須要救的人!”
又是楚明玉的傳音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