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捂着心口鎮定了片刻,才虛弱地笑了笑:“沒有,沒有……是妾身自己不小心,沒跪穩。”
越知初眼睛都瞪大了。
沒跪穩……?
她當然知道,盧氏甯願找個沒跪穩的理由也不敢怪她,不過是忌憚她“晏小姐”的身份。
京城的權貴世家,縱然有個看起來好說話的小姐,難道就能讓平頭百姓敢直言不諱了?
盧氏一邊想借她的“權勢”伸冤,一邊卻也不敢有一絲得罪了這位“晏小姐”。
越知初心裡明白,這不怪她。
這世道,人活着難,女子活着更難,女子活着帶着孩子,還想求一個公道……那是難上加難。
她輕聲道:“是我的不是,我入夜冒昧前來,吓着夫人了。”
盧氏慌忙搖頭,想起身去拉越知初的手,又似是怕自己動靜太大,吵醒了一邊已經挨着姐妹們睡着的孩子們,隻好忍耐下來,隻伸出手對越知初低聲道:“晏小姐不必如此,晏小姐漏夜前來,可是……可是……”
越知初當然知道她想問什麼。
“可是願意幫我?”——這大抵是盧氏此刻最關心的。
可惜……她此行還真不是來給盧氏幫忙的,越知初心裡多少生出一點愧疚,人家找上她,是圖一個“晏家小姐”的名頭,固然有些功利,可她來找人家,也是圖一個“知府夫人”的名頭。
這麼來算,她和盧氏,彼此彼此。
一想到這裡,越知初反而有了思路,她先遲疑了一番,而後輕輕點頭:“夫人,夫人所言的冤屈,晚輩……願意盡力相助。隻不過……”
隻不過……
也需要你先幫我個忙。
她惦記着班房裡的包袱,又想着,她這個時候來,如果張口就是“請你幫忙”,萬一激起了盧氏什麼不好的猜想,非但白來一趟,可能還節外生枝,不如……先把盧氏的訴求應承下來。
其實,就算沒有班房這個意外,她也沒打算對盧氏她們的苦難置之不理。
隻是她實在不好意思頂着晏菱的名頭,在外輕易答允什麼——晏準是個怎麼樣的人,她還沒摸透。
但晏菱這個人,她還算了解,嬌生慣養脾氣大,心思單純沒城府……那樣的大小姐,要是知道越知初在外面給她攬了個“俠肝義膽”的名聲,還不知是要高興還是要生氣呢。
按着越知初的盤算,本來是不該用晏菱的身份摻和其中的。但如今她也不得不“以假亂真”了。
“隻不過什麼?”盧氏果然急切。
越知初默默環視了一眼四周,靈堂内沒有可疑的人,附近也沒有可疑的氣息,雖然心知韓至的人應該已經傾巢而出,去圍攻楚明玉了,她還是謹慎地壓低了腰,讓自己和盧氏更湊近了一些,這才小聲道:“隻是……晚輩有個不情之請,想……勞煩夫人施以援手。”
盧氏一直凝神聽着她的話,聽到此處疑惑地外過頭:“我?”
越知初點點頭。
“我能幫晏小姐……什麼忙?”
盧氏眼珠轉了轉,似乎在飛快地思忖以她一個苦命遺孀的身份,能有什麼值得晏家小姐親自來請的“情”。
越知初微微一笑,面上還是真摯坦然:“我有樣東西,被扣在衙門的班房。若要離開懷臨回京,我是必得帶上的。可……衙門畢竟是官府重地,若不得夫人的首肯,我也不敢硬闖。”
她這話說得其實漏洞百出,但又十分狡猾。
她先是明言,她必得要回了京城,才能動用晏家的勢力去幫盧氏的忙,可要回京,少不了她被扣在班房的東西。
可她現在的身份,分明是堂堂惠德公晏準的孫女,懷臨府又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和臉面,敢扣下她的東西?
盧氏如果細想,不可能聽不出這其中的矛盾之處。
但越知初之所以選擇這個最簡單的說辭,便是吃準了在盧氏心裡,“晏小姐”就是她最後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沒了這位“晏小姐”,盧氏還能去哪裡求告穆直,甚至韓至?
懷臨府兩位最高長官,都是一丘之貉,他們在懷臨能隻手遮天這麼些年,又怎麼可能輕易被一個後宅婦人拿住了把柄?就算盧氏手裡真的有“鐵證”,她敢交出去嗎?她又能交給誰呢?
惠德公既然是盧氏唯一能想到的人選,晏菱的身份便是越知初的底氣。
她推測,盧氏不可能,也不敢不幫她——即便盧氏心存疑慮。
最重要的是,她要拿的東西,一不重要,二不可疑,無非就是一些行路所需的物事,即便拿到手之後給盧氏親自翻查,越知初也沒什麼可擔心的。
如果盧氏問起,她的東西為何被扣,她再拿當街縱馬的事來搪塞一下,也就合情合理了。
——沒準,還能順便把小鷹也悄然接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