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剛才那些藥多少錢,我回府讓人将錢給您送過來。”
“藥材值幾兩?生命無價,那些藥權當我贈予小姑娘的。”
鐘延齡午時同李珏在“仁善堂”用完飯,李珏收拾碗筷的功夫,鐘延齡就沒了人影。
許久未回江甯,鐘延齡見處處都是新奇的。
刹那間,鐘延齡憶起幼時,她時常和嚴敬修從家裡偷跑出來玩。幼時的大街上,整條街上最不缺叫賣的小販。
城西有家茶館,她和嚴敬修還經常去這家茶館聽說書。
一同聽說書的大多是些中老年人,他們兩個小毛頭還被人打趣,“兩位小哥兒,可聽得懂這評書?”
嚴敬修主要不是來聽評書的,隻是好茶館裡的各式各樣的茶點。
鐘延齡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還會央着說書人,央着人家下回講《紅樓夢》。
鐘延齡有些恍惚,記憶裡一派熱鬧的老街,現今怎如此冷清。
這些個佝偻着背的行人,街邊最不缺的竟是哀嚎聲連連的乞丐。
怎麼她記憶中繁華的江甯城竟如此荒涼。
下午,江甯城也變了天。
原本還有些豔陽照在鐘延齡身上,瞬間她頭上頂着的便是黑壓壓的一片。
等豆大的雨珠砸下來的時候,鐘延齡在這大雨裡拖拉着腳步,路人都知道下雨了就該躲雨,反觀鐘延齡着跻拉着腳步像個行屍走肉。
大雨傾瀉,還起了霧。
方向感一向不強的鐘延齡,竟忘了回去的路。
等她緩過神來,就近走一家藥鋪裡躲雨。
稱藥的岑垠見到來人,第一反應是,“客官可是要抓藥?”
“老先生,外邊雨勢過大,可否在您這避一避雨?”
“自然可以,你這身上都濕透了,我去給你倒碗姜茶祛祛寒。”說着,岑垠便要往後門的方向走。
“不用不用,太麻煩您了。”
“不麻煩的。”
後院,岑君詞正在幫岑垠将研磨好的藥粉裝罐,見岑垠往後院來,她擡頭看着父親往廚房走,“父親,您這又要去廚房偷食了?”
岑垠端着一碗姜茶出來,“你這丫頭,成日就管着我偷食?藥鋪來了個避雨的公子,我見她一身濕透,給她倒碗姜茶祛寒。”
聞言,岑君詞半信半疑,上前将岑垠手裡這碗姜茶接到手裡聞了一遍,才放下心來,“母親讓我管着你,我定然是要照做的,您這消渴之症,本就不能多食。”
“是是是。”
岑垠不再和她争辯,端着姜茶往鋪中去。
“姜茶來咯,公子快飲下。”
鐘延齡接過這碗姜茶後,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麻煩您了,謝謝您。”
“你這渾身濕衣也不成氣候,我讓我家丫頭将我年輕時的衣裳找出來給公子先換上可好?”
鐘延齡連連擺手,“不用了,太麻煩您了,這雨眼看着便要停了,待會兒我回府上換衣裳便好。”
話音一落,一個中年婦女在藥鋪門前将傘收掉,又将菜籃子放在地上,對着岑垠開口道:“這雨怎說下就下,還好我早上出門前帶了把傘。”
“你怎這時回來的?你以往不是要用過晚飯才回來?”
韋三娘臉上原本有些笑意,瞬間斂住,她每月要回一趟城東那邊的娘家,上次回娘家大侄子要娶妻,弟弟朝她開口,她手頭也不寬裕,這次回娘家沒帶夠數,親弟弟連晚飯也不留她吃。
“我想早些回來不行?我從城東那邊買了些菜回來,女兒今日是不是回來了?”
韋三娘将傘收好,一進藥鋪便見着渾身濕透的鐘延齡,“呀,這小公子怎渾身濕透了,老岑哪,你快去找件衣裳給小公子換上先啊。”
“不用不用,不麻煩您二位。”
聽見前邊藥鋪傳來母親的聲音,岑君詞抱着藥罐朝着前廳來。
她見着鐘延齡的一瞬間,懷中的藥罐險些沒拿穩,“二少爺,怎在這?”
見到岑君詞,鐘延齡才明白,岑君詞先前所謂的回家是回娘家。
岑家老兩口先前在婚宴上隻是大緻見過鐘延齡的模樣,聽到岑君詞這話,老兩口也愣在了原地。
“我在這躲會兒雨。”鐘延齡從未覺得有如此尴尬的瞬間。
“君詞,你趕緊去把你爹年輕時候的衣裳拿來給二少爺換上先,别讓二少爺着涼了。”
岑君詞去找衣服,鐘延齡便成了岑家二老的重點關注對象。
“二少爺,怪我眼拙,竟沒認出是您。”岑垠滿臉羞愧的神情。
“二位喚我淮胤就好,我是小輩,您二位也無須對我用敬稱。”
韋三娘對這個“女婿”很是滿意,身形颀長,生得又俊朗,也是個有禮的孩子。
“好孩子,你幾時從德國回來的?”
“祖母壽宴前三日,有些日子了。”
岑家二老并未出席老太太壽宴,隻是備置了賀壽禮送至鐘府。
岑垠點着頭,“我們家君詞是個不讨喜的丫頭,二……淮胤你可别介懷。”
“嶽……嶽父言重了,君……君詞她很好。”
面前的二位是她名義上的“嶽父母”,鐘延齡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同樣,她也不習慣這般喚岑君詞。
等岑君詞将衣服拿出來,鐘延齡跟着她進了岑君詞出閣前的閨房。
岑君詞将衣服遞給她,“裡衫是新的,外袍是父親年輕時穿過的,二少爺可要君詞侍奉更衣?”
鐘延齡連連擺着手,”不不不,不必了。”
得到了回應,岑君詞便退了出去。
鐘延齡開始着手解盤扣,又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待她換好衣服出來時,岑君詞又将一塊幹毛巾遞給她,“二少爺是自己擦頭發還是君詞代勞?”
鐘延齡接過幹毛巾,“我自己來吧。”
她在外求學這麼些年,很多事都習慣了親力親為。
岑垠年輕時的衣裳對于鐘延齡而言還是不大合身,袖口有些短。
她擦頭發時,瓷白色的手肘讓岑君詞視線挪不開。
這人明明是個男子,怎膚質似女嬌娥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