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立冬,李無憂在江甯足足待了半月,鐘延齡帶着岑君詞一同去李府吃便飯時,趙家的車已經停在了李府外。
鐘延齡見着李府下人往車上搬行李時,她便猜出,定是趙家來了人。
李府管家錢忠見着鐘延齡和岑君詞二人,上前問安,“表少爺和表少奶奶來了。”
“錢叔,這可是趙家的車?”
“是的,姑爺來接小姐了,下午便要歸家去。”
鐘延齡心下還在想着,錢忠所謂的歸家,是歸哪?怎這女子出嫁之後,夫家才算家嗎?
鐘延齡跟着岑君詞進了宅院,在前廳,老太爺李承易坐在主位,李珏坐在左下,那這右下方便是趙靖川了。
趙靖川身量挺拔,有着男兒家的氣場,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裝,舉手投足間也不失矜貴。
鐘延齡快步走進前廳,向衆人問好,“外公、舅舅。”
岑君詞緊随其後,向着在座的衆人虛虛行禮問安,“外公、舅舅。”
李承易笑得慈祥,“淮胤和君詞來了。”
趙靖川身形比鐘延齡略微高大一些,他仍舊起身對着鐘延齡和岑君詞行禮,“表哥、表嫂好。”
“你同小妹大婚時,我未到場,是我失禮。我就一個表妹,你定要待她好,否則我定然不會放過你。”
上來就威脅人,趙靖川失笑道:“若我負了無憂,表哥将我千刀萬剮都好。”
鐘延齡不客氣道,“這是自然。”
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從李無優攙扶着韓春香出來那刻才瓦解。
在李家用過午飯,午後李無憂便要随趙靖川回無錫。
無錫離着江甯百來裡路,李無憂這般倒也算遠嫁。
上車前,李無憂有話對岑君詞說,她擡眸望向岑君詞,“嫂嫂,可否借一步說話?”
“自是可以。”
說着,李無憂牽着岑君詞的手退卻一旁,細聲道:“嫂嫂,我這鐘家哥哥的性子從小便頑劣,是鐘家老太爺生前的心頭寶,如此這般不成氣候還望嫂嫂多多擔待些。”
岑君詞不明白她為何要同自己說這些,她們之間,是鐘延齡堅持便可和離的關系。
門不當戶不對的夫妻,在家世面前渺小如蝼蟻。
“無憂同嫂嫂說這些,是真切盼着嫂嫂和哥哥/日/後恩愛如常,攜手共世。”
起先姑母和自己談及岑君詞時,誇贊的話語不停。
對于岑君詞的為人,她更是了然于心。
她自己同鐘延齡有緣無份,若是岑君詞是她的正緣,她作為妹妹也是會為“哥哥”歡喜的。
岑君詞還在思考李無憂的話語,趙靖川便開口了,“阿姒,我們該回去了。”
阿姒是李無憂的閨中小名。
等拜别了祖父母和父親,李無憂看着鐘延齡粲然一笑,“哥哥/日/後可要穩當些,哥哥已經成家了。”
成家對于鐘延齡而言,更多的是被迫,從祖母到母親,再到表妹,好似所有人都在規勸她應當對這段婚姻負起責來。
像是被妹妹“訓話”一般,鐘延齡面上一紅,“知道了,小丫頭片子還怪愛操心的。”
李無憂上車之後,依依不舍地拉着父親的手不願松開,“父親,您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照顧好祖父祖母。”
李珏摩挲着女兒的手背,霎時紅了眼,“知道了,顧好自己罷,在婆家不悅便回到家來。”
“女兒沒有不悅,父親切莫擔憂。”
李無憂的話語,也是為了讓李珏寬心些,出嫁之後,她對家裡一向報喜不報憂。
汽車駛離衆人的視線,李珏收回了目光。
李承易背着手率先進的府門,邁過門檻前,率先歎了口氣。
韓春香佝偻着背,滿頭白發,她不似鐘老太太愛捯饬,沒有雍容華貴的氣度。更似尋常人家的老婦,一身粗布衣裳,她一雙收滿是老繭,她眯着眼笑看着岑君詞,“君詞啊,進府來陪陪老婆子我說會兒話。”
“是。”說着,岑君詞攙扶着韓春香進了李府。
望着她們二人的背影,李珏感慨一聲:“多好的姑娘,你這孩子要珍惜珍惜人家。”
鐘延齡壓低聲音道:“舅舅,淮胤又不是真的男兒,要淮胤如何珍惜?”
李珏讪讪一笑,“誰規定隻許男女之間有情愛?若是心悅,又怎會顧及對方是何身份?”
“舅舅,這段婚事,她也是被迫的,定然是不接受我的。”說着,鐘延齡聲音越發小了下去。
長此以往,終會有坦白那日。
與其費心思神去編織一個騙局,不如還她自由才是。
思及此,消了和離的心思又越發蠢蠢欲動。
晚上回到府時,從上海談生意的鐘南尋也回了府裡。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飯桌上,老太太有意無意提起“子嗣”一事,“淮胤,你和君詞努把力,來年讓老太太我見見重孫就好。”
鐘延齡正巧被戳中了心事,“若是祖母愛聽,孫兒也可喚您一聲曾祖母。”
老太太一聽,險些将手中的筷子甩出去,“淮胤,你真是越發沒規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