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妄鼻間這才有酸澀湧上，忍了忍搖頭，“無事，你方才說什麼？”

秦蕪生狐疑看他，片刻後道：“師兄方才答應要給我寫一封情書呢。”

那一點酸澀瞬間散去，他笑着問一句，“是嗎？”

“是啊，師兄難道想反悔嗎？”

秦蕪生說得可憐，分明與餘妄差不多的個子，卻裝作一副仰望的模樣可憐巴巴眨眼。

餘妄擡手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不反悔。”

餘妄自然知道他要這情書是為什麼，三日後的宗門講學他二人需得同師尊玉景一起去，而作為三界第一美人的玉景，每次講學都有不怕死的弟子送情書。

周身氣壓低到極寒之域的玉景自然不會被人當面送情書，從來都是由兩位弟子或宮内仙童妖仆收下再送去澤瓊殿。

當初秦蕪生要了情書，在講學收情書時便是眉開眼笑的模樣，餘妄記得秦蕪生後來同他說的話。

“那時我沒一點不樂意，因為我也有情書啊，是阿妄送的。”

這後來，便是秦蕪生死前。

餘妄晃晃頭，想将這些不愉快的記憶晃走。

想這麼多做什麼，阿生很快就會回來的。

秦蕪生還要說什麼，便被玉景身邊的仙童打斷叫走，兩相分别，秦蕪生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惹人憐愛極了。

餘妄待秦蕪生走遠了，眸中瞬間清明。

他心知這是幻境，可還是沒忍住沉溺其中。

像是生怕這種沉溺會無限延長，他手指微曲成拳，毅然離開。

臨風宗乃當今仙門第二大宗，以五行區分為五大仙宮，又以五行分五小宮，共五主宮，二十副宮，五主宮為一宗主四長老。此外，宗内有三峰為無主峰，無人有權私自管轄，縱是宗主也不行。

餘妄與秦蕪生乃玉景座下親傳，屬澤瓊仙宮澤瓊宮。主宮占一峰，四宮鎮四方。兩副宮之間是一條直達山腳的長道，正四方各通其外，如流水四散。

澤瓊宮一山有諸多小院，其擇粼院乃是僅次于澤瓊殿的院落，亦是餘妄和秦蕪生做歇息的地。

餘妄跨月洞門後直往秦蕪生所住的樓閣去。

這幻陣中的一切乃是重現三百年前，若非刻意篡改便不會與當初有異。

餘妄此次入陣，是為尋回秦蕪生散落的魂魄。

他徑直往秦蕪生的房間去，就是仙童沖他打招呼也隻是目不斜視應一聲。

他不知道秦蕪生的魂魄會在哪裡，但如果真要從某一個地方開始找，那就隻能是擇生閣。

此處秦蕪生住了一百多年，是最有可能遺留秦蕪生魂魄的地方。

他手指活動一下，聞風劍現出，在手中陣陣嗡鳴，餘妄像是被它逗笑，手指安撫性點點劍柄，“若非确定這是幻境，興許我真會将你當做真的。”

聞風應是聽懂了，又是一陣嗡鳴，似是急于證明自己是真的。

餘妄又敲了它兩下，“是，你是真的。幫我找找阿生的魂魄。”

聞風旋即從他手中脫離，懸于半空嗡聲陣陣。

餘妄靜靜在一旁等待。

他如今修為不過金丹中期，完整的鬼魂興許還能尋到，但秦蕪生的魂魄早就不知碎成了多少片，氣息不可謂不微弱。而聞風劍為靈器，與同類有絲線牽連般，若非刻意隐藏便會有感應，與相熟的生物亦有不可忽略的感應，堪稱搜捕犬替身。

餘妄還在思考秦蕪生的魂魄究竟會碎成多少片，聞風已經停止嗡鳴，嘚嘚瑟瑟溜到餘妄面前。

“找到了？”

聞風嗡嗡一陣。看來是找到了。

餘妄招呼一聲，“帶路。”随後跟着聞風在屋裡亂竄。

擇生閣是三層高的樓閣，一樓是秦蕪生平日起居所在，至于二三樓，秦蕪生也不知道要用來做什麼，便一直空着，空到現在。

餘妄在聞風的帶領下來到二樓，卻并沒有長期空置積攢的灰塵，每個角落都收拾得幹幹淨淨。

陽光透過窗戶上的油紙，堪堪讓這間屋子有光亮。

一人一劍在角落停下，餘妄深吸一口氣，腦中是來時不斷重複的法決。

進入幻境前他修為比如今高了不知多少倍，在外能輕易開眼見散落魂魄碎片，現下進了幻境也不知能否開眼。

非是他貪圖這片刻見秦蕪生的機會，而是盲目收集魂魄，若是什麼也沒有倒還好，可若是不小心收了孤魂野鬼的魂魄。

莫論那些鬼不樂意，屆時若是他沒發現，将其與秦蕪生的魂魄聚在一起可如何是好。

餘妄阖眸默念那幾句法決，直到最後才起唇念出聲：“開。”

那雙鳳眸倏然睜開。

等了片刻，卻不見得有其他特别之處。

餘妄暗罵，竟真的開不了眼。

他又試了幾次，始終沒法開眼，忽而他眸光一閃，又閉上眼，默念法決後，換了一句，

“煩請閻羅一觀。”

鳳眸再睜開，眼前角落出蹲着一隻小鬼。

餘妄看着這隻小鬼，蹲着抱着雙膝，說是蜷縮在此處也無異，圓滾滾一個甚至不到餘妄的膝蓋處。

他神色柔和了些許，語調卻又帶着挑逗意味：“阿生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