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腳,步子走得很輕,卻也不顯得賊眉鼠眼的樣。腰背挺得筆直,卻也不見得肅穆模樣,墨發後紮着一小撮,看着不至于披頭散發,莊重亦不失他一貫的溫和。
老閻王說過,一切需得按原來的發展來,餘妄想試試,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如若改變會不會影響這次尋魂。
秦蕪生餘光見餘妄走來,做賊心虛般将那四四方方的情書收好,小狗似的小跑到餘妄跟前,“師兄。”
餘妄将他這一切盡收眼底,卻也并未戳穿,隻道:“這麼早就來了?”
秦蕪生嘴角的笑壓也壓不住,“師兄要給我送情書,自然要早點到場。”
聞風在旁側毫無存在感嗡嗡,餘妄瞥一眼。
陰陽怪氣。
星辰為證,古樹為證,餘妄送出那封四四方方的情書,粉紅色的箋紙,隻是疊好,再無其他包裝。
秦蕪生眼瞳裡閃着耀眼的光芒,堪稱小心翼翼接過,又像是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壞,動作磨蹭極了。等那封情書攤開,卻隻有四個字——心悅阿生。
餘妄沒忍住呼出口氣,他還是不敢改變原來發生的一切。
他不敢賭,若是當真不能改變丁丁點點怎麼辦?這次布陣他花了三百年,若是失敗了便又是一個三百年。他等得起三百年,可秦蕪生呢?他賭不起,亦如百年的情意,他也不敢賭。
或許另一份情書就此在儲物戒封塵,再不見天日。但至少他不會在一切挽回不了的時候後悔。
可盡管隻是一封四字情書,秦蕪生眼裡也仍舊是閃着耀眼的光,隻是轉頭看餘妄時,又變得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師兄……”
餘妄靠在樹旁笑着,聞風劍便在旁側嗡嗡一陣,像是也在笑。餘公子應他:“怎麼了。”
“師兄說怎麼了。”
餘妄嘴角帶笑道:“不喜歡嗎?”說着走近,伸手就要抽回,“不喜歡還我。”
秦蕪生眼一瞪立馬将信藏到身後,“喜歡!怎麼會不喜歡。”他忙把那寫着四個字的書信放到胸口前,像是生怕被搶走似的。
“餘公子萬年難得寫一封情書,我怎麼會不喜歡。”他手一攤,手心憑空出現一封書信,“作為交換,我也給餘公子寫了一封。”
盡管早知一切,可莫名的,這一刻餘妄耳根還是微微泛紅,從秦蕪生手裡接過信封,在對方滿臉期待的目光中拆開——傾心阿妄。
要不怎麼說他倆能玩到一塊還做了師兄弟呢,寫情書也是不相上下,言簡意赅。
秦蕪生站在旁邊扶着樹笑,笑得肚子疼彎腰也不停。
餘妄轉頭看他,滿腹狐疑,問出了兩世的疑惑,“你莫不是提早偷看了我的信封抄過去的?”
秦蕪生無辜道:“我可沒有,蕪生這都是心尖話,肺腑之言。”說完又湊過去,“阿妄不喜歡嗎?”
“這信我喜歡得很,收下了。”信被餘妄收到了儲物戒中,銀花的戒指,正正戴在食指上。
秦蕪生忽然想起,餘妄每每思考問題時都會下意識低頭,食指上的戒指正好靠在唇邊……
“想什麼呢?”餘妄輕輕敲他的額頭,笑着問他,“在想哪家的千金。”
“不是千金,是公子。”
餘妄知他愛說什麼,也順着意笑問道:“哪家的公子?”
秦蕪生脫口而出一句,“餘家的公子,餘公子餘妄。”
餘妄笑他,“這般想餘公子,不怕餘公子惦記你要你負責?”
“我倒是想餘公子惦記我,隻是不知餘公子怎麼想的。”秦蕪生倏然湊近,微微躬身和餘妄平視。
額頭又被敲了一下,“餘公子想你早些休息。”也想你早點醒來。
秦蕪生佯裝被敲疼了捂着額頭,“師兄也不怕将我敲傻了。”
“敲傻了正好,好騙,”餘妄擡腳往回走,“回去了。”
秦蕪生屁颠颠跟上,又挨着低聲詢問,“師兄說會不會真有老貓虎,待會兒就從哪個地方跳出來。”
餘妄不回頭,回道:“若真跳出來了,你打得過它嗎?”
“應該打得過吧,若是我打不過,師兄可要幫我啊。”
“若你當真打不過,我去替你搬救兵。”
“師兄真是薄情,忍心讓師弟我一人面對妖獸。”
“我相信你打得過它。”語畢他似是憶起什麼,停下看秦蕪生,“今日師尊叫你過去是為何事?”
秦蕪生聳聳肩,有些苦惱道:“師尊就是命我這兩日争取突破至金丹中期,”他歎口氣,“簡直是要了我的老命。”
腦子裡似是有根弦崩斷,餘妄滞在原地。
玉景從不催他二人修為……
餘妄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當一個身處黑暗的撐了一把傘走在陽光下,他便會開始依賴那把傘。
但當有人知道你離不開那把傘,那人會怎麼做?
餘妄想過很多可能,但從沒想過那人會想盡辦法幫自己護好那把傘。
眼眶似有些澀,餘妄揚唇,如當初一般回秦蕪生:“沒事,師兄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