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妄也不記得自己究竟是何時、為何事學着扮成餘長終的樣子,但不可否認的,他确實這麼做了。
他的記憶何其模糊,總歸莫名其妙的,自己就真的學成了。
在聽見秦蕪生那麼直接的道出自己刻意扮成兄長後,一種莫名的恐慌席卷而來,餘妄壓根聽不進秦蕪生後面說的話。
秦蕪生怎麼會知道?秦蕪生不該知道的。
他搖頭,然後推開秦蕪生,故作鎮定笑了笑,“我怎會刻意去學兄長呢?你我自幼一起長大,我什麼性格你還不了解嗎?早些回去休息吧。”
房門重新合上,餘妄癱坐在地上,懊惱錘了一下額頭。他剛才竟直接将秦蕪生推出門外。
糖葫蘆不知何時被他扔在角落,已然沾了灰塵,他将角落清理幹淨後盤腿坐在榻上入定。
天色尚早,且不說他們這些修煉之人,就是凡人,這會兒大多也不是打瞌睡的時候,餘妄卻悄然入夢。
漫無邊際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餘妄卻能清楚地看見地上爬行的蟲蟻。
四肢僵硬在原地,餘妄眼睜睜看着這些惡心的東西爬遍自己全身,他張嘴想喊一聲救命,想問一句有沒有人救救他,可一張嘴,卻是含糊不清的童音。
“小阿妄,你醒啦。”
幼小的身軀蜷縮在地不住的發顫。
是那個怪物,那個将自己抓回來扔進萬蟲窟的怪物!
一歲的孩童本不記事,原本在一切發生後餘妄或許便會忘記這些,可那個怪物在他身上動了手腳。
懵懂無知的嬰孩心智被迫拖拽到十幾歲。他什麼都記得一清二楚,萬蟲爬遍全身的痛苦像用了把刀子刻在他的記憶裡,怎麼也忘不掉。
餘妄聽着腳步聲逐漸逼近,皮肉下的蟲蠱因為對方的靠近而瘋狂湧動,皮肉分離的痛苦讓餘妄恨不得疼死過去。
黑暗中那個影子停在自己身前,一簇幽綠色的火焰驟然出現,餘妄看清了那個“人”。
那“人”的臉是蜘蛛臉,嘴一張便吐出蛇信子,原本應是耳朵的兩側隻餘下結痂的疤痕隐匿在蜘蛛臉後,若非仔細瞧,隻以為他沒有耳朵。往下看,這怪物從脖子到腰胯皆隻有一掌寬,與那張大臉拼接在一起着實違和。
至于餘妄為何說他是個蟲不蟲人不人的怪物,是因為除卻那削成柱子的身體外,怪物的四肢卻與人無異。
對方整個蜘蛛臉貼到餘妄跟前,吐着蛇信子說人話:“小阿妄莫哭,他們是喜歡你,不會傷害你的……”
蜘蛛頭的聲音很溫柔,與他的模樣十分違和。小妄的胸膛起伏着。
他被抓來此處已不知多久,除了初次被抓見過一面,這是對方第一次來見自己。
漫無邊際的黑暗和蟲蟻足夠壓垮餘妄,他雖是十幾歲的心智,可一歲嬰孩的身軀卻做不了什麼。
這些蟲蟻不停地啃噬自己,中間餘妄以為隻要自己餓死就解脫了,可這麼久過去,莫說餓死,他連饑餓的感覺都不曾有。
不斷疼到暈厥過去,又在啃咬中醒來,耳邊除了蟲蟻爬行的聲音便是啃咬自己的細碎聲。
這些蟲蟻如那怪物所以為的一樣,它們并不會“傷害”自己,隻是咬。
如果是被啃食殆盡,餘妄或許還會感激,至少不用日複一日的遭受折磨。
見餘妄久久沒有回應自己,那發顫裹滿蟲蟻的身軀也不再發抖,對方似是覺得無趣,起身兀自離開。
餘妄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時而睜眼時而閉眼,到最後究竟是睜着眼還是閉着眼他自己都不清楚了。因為無論哪種姿勢,那些蟲蟻都在眼前。
為什麼要是我呢……
“轟!”
萬蟲窟一側閃過一道刺眼的光,縱是餘妄背對着,也仍覺得眼睛刺痛。
會是有人來救我了嗎?
餘妄想着,想轉身去看,可身體早被啃咬得麻木,隻聽得見腳步聲漸漸逼近,身上的蟲蟻像見着惡鬼般蜂擁逃竄。
然後一隻手抱住自己,微微發顫,“小阿妄……”
餘妄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是哥哥,可他還是沒忍住一顫。
那怪物也是這麼叫自己的。
“哥……”
聲音細若蚊蠅又含糊不清,若是那怪物,想來隻會以為自己又在小聲哭。
餘長終将餘妄抱進懷裡,幼小的人哭得抽抽噎噎趴在他懷裡,不怕死的蟲蟻挂在餘妄的衣角,随着動作晃動。
餘長終側眸瞥一眼,心底的怒火有如實質,下一瞬幾隻蟲蟻似被火點燃焚燒,轉瞬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