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怔了一下,随即說:“倒是個兒子,不過母親活不成,沒有奶水,隻怕孩子也活不了多久。”
聽到老妪的回答後,她明顯感覺到父親是開心的,這一路上逃難,流離失所,父親怕過,氣過,怨過,累過,唯獨沒有開心過,她不懂,母親明明快死了,父親有何可開心的。
父親在逃難途中很快找到一個婦人,那婦人有奶水,父親請婦人喂養弟弟,可婦人卻開了天價,喂一天一兩銀子。
不到一月,父親的銀子就花了大半,父親決定,把她賣掉。
女孩天生麗質,有位老鸨在災民堆裡一眼便看見了她。
“五十兩,這個女孩我要定了。”老鸨一臉志在必得。
父親打量了一眼老鸨,想了半天,最後說道:“我賣女兒,但是不賣給青樓。”
“喲,都賣女兒了,還清高起來了。你去打聽打聽,整條道上誰有我出價高,我勸你還是識相點,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
可父親還是不願将她賣給老鸨,即使後來老鸨已經出價到七十兩銀子了。那一刻,女孩是開心的,她覺得,父親還是舍不得賣她。
黑市裡的三教九流來來往往,很快有一個管家來問價。
“丫頭片子長得挺俊,多少錢,我替我們家老爺要了。”
“五十兩,隻多不少。”
管家很快同意,正準備掏錢袋子,父親突然說道:“你買回去可以讓他當小姐丫鬟,我可以替她簽死契,這孩子心眼實,定是個忠心耿耿一心護主的良婢。”
管家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丫鬟五兩銀子一個,我腦袋被開水燙了去買一個五十兩的丫鬟,我買她是給我們家老爺當小妾的,要不是看着這女娃長得還行,二十兩都能買了。”
“你們家老爺多大年紀?”
“七十二了,家大業大,可越老越寂寞,這不讓我出門給他買幾個小妾解解悶。”
“我不賣,我的女兒不賣給老頭做小妾。”
“呸,有眼不識泰山,你出去打聽打聽,多少人家搶着要把閨女白送給我家老爺當小妾,真是不識擡舉。浪費小爺我時間。”
在黑市裡呆了幾天,她還是沒被賣掉,可父親的銀錢剩得不多了,一旦沒有銀子,那位婦人便不再喂養弟弟。父親決定,在銀錢用完之際務必要将女兒賣掉。
那一日,一個契丹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的臉,很是滿意,問道:“這女子多少錢,我要了。”
“五十兩。”
“行。”契丹人痛快地将錢袋給了父親。
“你買她做什麼?”
契丹人想了想,說:“做苦力。”
父親說了句好,便将她抱給契丹人。
女孩極其不願,掙脫大人雙手便要跑,父親把她攔住,告訴她:“孩子,你生來就是要吃苦的,這是命。”
女孩不再反抗,跟着契丹人走了,半路上,女孩突然猛地回頭看向父親,她下定決心,要把父親的臉完完全全地記住,此生都不能忘記。
父親看着女兒突然回頭看向自己,一時間淚流滿面,情難自已。
到契丹之後,女子每日刻苦訓練,十年如一日不曾有絲毫懈怠,不到十七歲,便成了契丹最優秀的暗探,在圍場兵變裡為耶律權立下赫赫功勞,也在血洗老契丹王血脈中貢獻斐然。
耶律權篡位成功後,決定找個時機将她送到大淵,她的故土,在大淵京都狠狠紮下這枚契丹尖釘。
“去京都之前,你有什麼想做的盡管去做吧。切記,去京都後,除了本王,不許向任何人洩露你的身份。”
“諾。”
“你的新名字是鯉兒,新身份是一名普通契丹女子,是本王要獻給大淵太子的美女之一。記住,你和契丹王宮沒有任何關系。”
“諾。”
去京都之前,鯉兒找到了父親,她将刀抵在父親的喉嚨前,問道:“當年為什麼說我生來就是受苦的命。”
“我這輩子斷子絕孫,你母親生下兒子就死了,你弟弟不到一歲便高燒不治身亡,憑什麼你生下來就是好好的,憑什麼隻有你出生的時候天下太平?憑什麼最後就你活下來了。”
父親最後哭着說:“憑什麼你的命那麼好,即便被賣給契丹人,也能養得不錯,憑什麼,你的命本該是最苦的,憑什麼到最後你反而活得最好?”
父親一直哭訴着,怒斥蒼天不公,鯉兒一刀結果了他,霎時間,鮮血噴湧,滿牆皆紅。
很多年後的陋巷,在挨了二十軍棍後爬回家的那條路上,鯉兒擡頭望月,笑道:“爹,如你所願,我這一生都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