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位沈老爺,也是京都商行響當當的人物,不僅樂善好施,為人慷慨,而且門路寬廣,士農工商他都有廣博的人脈。
大抵是自知自己時日無多了,沈老爺拿出庫房鑰匙,讓心腹将裡面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搬出來。
蕭照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如此家大業大的沈家,每一位子孫都分了不少金銀财寶,良田鋪子,書畫文玩,按理說應當欣喜若狂才是,可是蕭照卻發現每一個子孫面上都有不滿之色。
“世子,分這麼多他們怎麼還嫌少啊?這麼多錢,這要是分一箱子給我阿勒齊,我估計幾輩子都花不完。”
“這就是人心,欲壑難填,永遠貪心不足蛇吞象。”
蕭照想起了族人,隻怕是此次無論往喀沁運回多少金銀珠寶,都滿足不了他們吧!
偌大的家産,居然來來回回分了整整一日才算清點完,分完,每位子孫又私下清點了一遍。
沈老爺吊着一口氣遲遲不肯咽下,管家問他:“老爺,可還有何心事未了。”
“把,把,我那個,床下的樟木箱子,搬上來。”
管家将沈老爺床下的箱子搬了上來,打開一看,裡面整整一箱都是借據。
管家大驚:“老爺,這不是您這些年來借出去的銀子借據,這些借據加在一起怕是得有白銀十萬兩。”
“不止,有十五多,多萬兩。”
子孫們跪在下面,忙答道:“我等一定全力将這些錢讨要回來,不讓沈家家産遺失在外。”
沈老爺喘了半天的氣,終于吐出三個字:“都燒掉。”
底下衆人皆大驚,不知為何,心道沈老爺彌留之際隻怕是腦子也糊塗了。
管家又确認了一遍:“老爺,這些年來,您在京都那麼多朋友,他們不管有難沒難,家中有急無急,都從您這借了不少銀錢,您礙于情面,也一直沒找他們讨要,可這些錢不能白白沒了啊。”
底下衆人也紛紛附和道:“是啊,老爺,借據不能燒,您掙下這家業不容易啊,這些錢不能就這麼算了。”
就這麼僵持不下,衆人皆不肯燒了這些拮據,好一會兒,沈老爺似有回光返照之象,突然掙紮着坐了起來。
他開口說道:“這些借據條子在你們眼裡是一堆山的銀子,可在老夫眼裡,這就是一件件催命禍事。”
他拿起一支蠟燭,在衆人的攙扶下慢慢走到箱子面前。
“老夫借出去的銀子老夫心裡清楚,這上面,哪一個不是各條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老夫當初向他們借銀子,不是樂善好施,隻是想為沈家交個朋友,商賈低賤,處處需要照應。”
“這些借據,在老夫手裡倒是沒什麼,他們願意還便還了,不願意還也就算了。”
“可老夫時日無多了,這些借據到你們手裡,那便是要命的禍事,若是碰上有良心的主,将銀錢一一還了,可若是碰上心狠手辣的主,你們還去讨要,那時候又沒有老夫的庇佑,怕是會兇多吉少啊。”
“孩子們,莫要可惜,老夫願你們甯可富貴庸碌一生,也不要幹得罪小人的事,這是老夫最後能為你們鋪平的一條路—平安路。”
言罷,沈老爺便将蠟燭丢到了借據箱内,火勢瞬起,一時間,諸多借據條子紛紛化為灰燼,飄散空中。
蕭照見此,内心震撼無比,阿勒齊看着那些條子燒着,不由得替沈老爺心疼。
借據一燒,沈家子孫紛紛大哭起來。
“哭什麼,孩子們,山河尚在,爾等身體尚好,有何可哭,天地之大,想要家财萬貫,自己去闖去掙便是。”
該說的都說完,該做的也都做了,沈老爺了無遺憾,終于閉上了眼睛。
眼見沈老爺咽了氣,沈家子孫趕緊蜂擁而至,撲到借據箱子那滅火,甚至不惜雙手燙傷,也要從中搶出幾張未燒完的借據。
蕭照感歎道:“可惜啊,可惜沈老爺的一片苦心,沈家之後怕是要沒落了。”
“世子,那一張條子少說幾百兩銀子,多則幾千兩,我都想上去搶了。”
“沈老爺留給子孫的,不是錢财,是人脈,後者是千金難買啊,那些借據,不管是否還在,有道義的總歸是會還的,可遇到有權有勢卻是個黑心的,隻怕要債的會因為這些銀子白白送命啊。”
“既然注定要不回來,倒不如把借據一燒,為子孫搏個好人情,那些借錢的人日後自會或多或少對他們照顧一二。”
沈府一遊,令蕭照想起了喀沁族人,擔憂無比,看來從長遠看,送金銀錢财并不能施恩,反而會害了族人,可不送,也會讓族人新生怨恨。
蕭照思來想去,決定不給族人送金銀這些身外之物,改送些棉被棉衣,糧食炭火,好讓族人暖暖活活過個好年。
“主意倒是好,可是世子,你說的這些東西需要銀錢來采買,錢呢?”
“沈家如今亂成一鍋粥,此時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阿勒齊無語,說來說去,繞來繞去,不還是要偷,彎彎繞繞的,真是麻煩。
世子更是無語,銀錢簡簡單單,哪有人心複雜麻煩,喀沁一族,可不比沈家好經營,路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