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小的孩子,素塵竟然下得去手,對于我平日裡還與他關系頗好,卻沒能看透他的真面目,這心機城府也太深了些!”
“真是錯看他了!”
“簡直是衣冠禽獸!”
……
議論聲此起彼伏,陸言卿的目的也徹底達到。
誰叫溫飛雪不敬天道,還敢在渡劫時嘲諷他呢。
恰好他下凡曆劫之期在即,不若早點下來,給溫飛雪一點苦頭吃。
過後他自然會清除除了溫飛雪之外其他人的記憶。
但不知為什麼,聽見這些讨論,他卻平白無故地感到憤怒。
這些本來就是他一手策劃,現在的局面如他所願,他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他為什麼會感到憤怒呢?
為什麼呢?
壓下心底洶湧的情緒後,陸言卿看見手裡仍舊攥着的衣擺,倏地意識到,作為這場鬧劇的另一個主人公,溫飛雪至始至終都沒有說半個字,安靜得過分。
他猛地擡頭,望向溫飛雪。
溫飛雪低頭與他對視,眼中情緒翻湧,晦澀不清。
良久,溫飛雪突然笑了。
陸言卿被這笑晃花了眼,默不作聲。
滿殿的人也因為這一聲意味不明的笑重新歸于岑寂。所有人都看着溫飛雪,等着他的反應。
衆目睽睽之下,溫飛雪站起身,扯掉陸言卿手中的衣擺。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是憤怒,失望,亦或是難堪?或許都有吧。
畢竟第一次收徒,歡歡喜喜地把他認為最好的東西捧出來,用盡心思地準備拜師禮。
結果人家呢?
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他這個師尊。他在為大典準備的時候,人家怕也是冥思苦想着如何擺脫他這個師尊吧?
他不知道為什麼陸言卿對自己會有這麼大的惡感,但現在原因已經不再重要。
他掃視過階下神色各異的衆人,最後目光停留在陸言卿身上,嘴角弧度漸淡,直至消失。
那雙總是盛着笑意的眼眸第一次隻剩下冷漠。
陸言卿突然覺得難過,他不想,不想溫飛雪用這樣毫無溫度的眼神看着他。
強烈的後悔之意漫過四肢百骸,啃噬心髒。
雖說隻有不長時間的朝夕相處,但對于一個長久困居于九天之上,不見人煙的人來說,卻是彌足珍貴,千萬年的漫長光陰不及一瞬。
他想說什麼,卻聽得溫飛雪開口:“是,是我溫玠之心狠手辣,對徒弟下此狠手。我自知卑劣無恥,不配作陸言卿師尊,耽誤他驚才絕豔的天賦。我走便是。”
陸言卿幾乎有些茫然:他為什麼會承認,像他這樣位居高位的人不是最在意自己的名聲了嗎,他為什麼會承認呢,怎麼會呢?
緊接着便是恐慌:什麼叫不配,他是……是不要他了嗎?真的不要他了嗎?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想要解釋,可又無從開口。
應該怎麼說呢?說他一個小孩子,可以憑借天道規則之力,清除所有人的記憶?
還是和他說,自己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心胸狹隘,再加上不想再重複無聊的差事,聽到他渡劫時嘲諷了自己幾句,就趁着曆劫之期,就忍不住下凡來報複?
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全都說不出口。
他該怎麼辦?
他想挽留,但溫飛雪已經轉身離去,為了慶典而穿的喜慶的金線白袍被風吹起,勾勒出他單薄的身形,越發顯得背影蕭條。
薄雲蔽日,黯淡的光芒在地上投出一個淺淡孤單的黑影,溫飛雪走在寬闊的大路中央,身側無人,隻有枝葉扶疏,鳥鳴恹恹。
仿佛他自始至終都是孤身一人。
等陸言卿從困惑中回神,想起來追上去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再也找不見溫飛雪的身影。
他好像,把他的師尊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