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從哪裡變出兩杯酒,放在二人面前,指着高駿滿腹無奈:“你倆既然對上眼了,今天就在這裡把事辦了,也别嫌地兒簡陋!等辦完了事,你跟我回去上陣殺敵。”
腳步還沒踏出帳外,他又折返回來,取下佩刀一把按在執嫣手裡。
“丫頭,你要是不願意,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混小子要是敢攔你,你就大刀砍他。做夫妻有今生沒來世的,你可想明白了!”
呂述一走,二人面面相觑。
執嫣把刀放下,見高駿一直盯着,不由道:“呂述對你如此關心,瞧着不像作戲。”
高駿取過佩刀,嗤笑一聲:“呂述是我爹的副将,同我爹出生入死,并肩作戰了一輩子,我也不想懷疑他。可如今局勢不明,他虎符在身又暗自匿藏押解糧草,誰知道他居心何在?還有你——”
執嫣直對上高駿探究的眼神,聲音緩緩:“高校尉身在局中,當局者迷乃人之常情。可一旦露了短,被人捏住七寸,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高駿移開目光,她雖字字誅心,卻言之在理。
自己确實對父親之死耿耿于懷,如若旁人一激便關心則亂,難免愠而緻戰,招緻禍端。
高駿把兩杯酒都飲下,長歎一聲,耳廓微動,聞得帳外傳來翕動聲。
揚手擡到甩向門口,前來盯梢的人被吓退十米開外。
他提刀折返,見執嫣正用石子在地上畫着什麼,走近一看,正是從程家到此處的路線圖。
“馬車從程家出發,一路西行在此處接頭。呂述殺人後,路線變化,看着的确是去往西關方向,可為何要走得如此迂回?”
高駿在她身畔蹲下,手指在路線兩側畫出山巒烽燧。
“南北兩側是因陳山脈,此處一直向前,可通疊浪關。這裡本無城關,十二年前,曜辰就是從這裡入侵天胤,平西之戰經我爹督建落成後,曜辰才不再襲擾。”
“向西直通西關,南北崎岖難行,那這些糧食原本要運往哪裡呢?”
“程賦生說,這些糧食是他爹和曜辰的交易。”
“不對,曜辰不以粟米為食,城中售賣粟米的商戶少之又少。這麼多的粟米,半月一次的頻率,經年累月,恐怕供養一個軍隊都綽綽有餘。”
高駿手指點在圖上,思緒逐漸清晰:“你剛才說,因陳山上有程家的馬蹄印?”
“小枝醫馬那日,我仔細看過程家馬場的馬,不會有錯。除卻蹄鐵,馬場的馬身上都有同一個烙印,和這裡運糧的馬如出一轍。”
“程家的馬未入牧師苑,身上為何會有烙印?”
執嫣見他搖頭,在地上彙出一個“上”字龍鳳紋案。
高駿若有所思,随即想到幼時曾随父兄進京述職,曾見過這個紋案。
馬駒玄墨如夜,佩上鎏金當盧,高大威猛,他心生向往,記了好久。直到自己得了白玉骢,才逐漸不再惦念。如今回想起來,已恍若隔世。
“這個烙印,我隻在金吾衛禦馬的當盧上見過。”
“因陳山,馬蹄印,金吾衛......難道會與陰兵有關?”
執嫣念叨着,漸漸憶起這名字出處,擡頭正見高駿望着自己,目光灼灼。
執嫣回神垂眸,将石子放在因陳山上寒潭所在,正待開口,蓦地被一隻大手捂住,長臂一帶倒在地上。
她反應過來伸手推他,卻被按在胸前動彈不得,擡腿去踢,又被他曲腿一攔死死壓住。
執嫣又羞又惱,直到聽呂述洪亮的聲音從帳外傳來,才知道高駿是在做戲,剛安下心,腰間突然被他一掐。
捂在面上的手随即撤開,執嫣痛呼出聲,高駿已松開手将她扶起。
執嫣陡然意識到高駿做了什麼,帳外又會誤解成什麼。
扭頭見高駿側坐在佩刀對面,耳尖泛起的紅已洇到到脖頸,又漲回面上,執嫣不由覺得好笑,徑自橫生的怒意消散幾分。
“沒了,這麼快?”
“不應該啊,老大平日裡耐力極佳,不能到了關鍵時刻掉鍊子!”
呂述和固榮在外嘀咕,執嫣怕二人突然闖入,低頭看地上輿圖已在掙紮中不見影蹤,湊近高駿柔聲道:“高校尉。”
本想戲弄他,見高駿沒有回應,她以為是天胤人面皮薄,收心正色道:“高校尉?”
輕推高駿手臂,他突然身子一歪,毫無預兆地倒在自己腿上。
執嫣拍着他酡紅的臉,喚道:“高駿!”
呂述和固榮在外異口同聲道:“他怎麼了?”
“他沒事。”
聽得執嫣回應自如,呂述捶手頓足道:“沒想到啊沒想到,老高這麼能耐,生出個兒子怎麼這麼窩囊!”
“他真沒事,隻是睡......”
“丫頭你别急啊,回頭邊關太平了,我給他挖點人參補補。”
執嫣見越描越黑,索性閉嘴。
她推開高駿,一出門就被守在帳外的高瘦戍卒攔住。
他橫刀在前,對呂述道:“她就是曜辰的和親公主!呂将軍,高将軍大仇未報,不能讓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