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帶着未幹的血迹,說不定已抹上毒粉,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駭得急忙抓住麻繩向上攀,卻因着比小枝重上不少,越抓越往下落。
腳步即将落地時,程賦生身體猛地向上一抻,這才沒落入鐵口。
執嫣在小枝身下也見到了捕獸夾,她和程賦生被分吊兩側,兩股麻繩已斷了一股,二人随時都可能墜落。
如果自己和高駿同時出手,一人救一個,能解死局。
執嫣下定決心,正欲同他開門見山,見他已撿了滿懷箭矢,丢一把進小枝身下的夾口,抱着另一把去了對側。
程賦生聽到鈍器阖上的聲音,不由一怔,眼見腳下被獸夾斬斷的箭,長舒一口氣。
他松手跳下,抱着高駿喜極而泣,心有餘悸罵道:“那個姓虞的簡直太陰險了,這麼歹毒的招數都能想得出來!得虧你來得及時,不然我就要喪命在這深山老林裡了!”
執嫣扶住小枝,解開她手上麻繩,不由懊悔。若自己多牽一匹馬,當即就能帶着小枝下山,再也不用在這裡虛與委蛇。
小枝見她盯着白玉骢犯難,握住她的手說道:“姐姐,我帶你去找馬。”
程賦生聽還要在山中逗留,攀上白玉骢就走,被高駿一個哨聲吹了回來。
“高駿,高校尉,算我求求你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昨天都說了,我知道的就那麼多!你就行行好饒了我放我下山吧,我真的不想再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了!”
“好啊。”高駿說着,一拍馬腿,白玉骢前蹄朝天一躍,一把将程賦生從背上摔了下來,“你走吧。”
程賦生爬起來,狠狠瞪他一眼,從懷裡掏出山輿圖,看了半晌沒能辨别方位,又乖乖跟到高駿身後,絮絮叨叨說着這一日所受的苦難。
原來糧食交接失利後,程賦生便被人綁到山上,碰見同樣被綁來的小枝。
那個叫虞錦程的男人陰骘乖戾,差點就要殺人滅口,若不是他及時擡出程家的名頭,恐怕就要被他滿屋子的毒蛇毒蠍吃得隻剩骨頭了。
好在他喪心病狂,把二人吊到外面看他們垂死掙紮,又嫌時間太久失了興緻,這才有機會等到高駿來救自己。
四人躲過數處暗箭,抵達一處山谷。
高駿扯過程賦生手上輿圖,借着月色一比照,手指不住發顫。
書房所遺輿圖是高裕留下的,不會有錯。
上次進山他已發現山形易勢,料是有人為了遮掩秘事刻意更改。而鑿壁移山并非易事,無萬人之力不得其成。
而這份輿圖所标注的山勢地形,同因陳山中方寸不差。
因陳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因着恐怖傳聞不容人入,卻早已被人摸得一清二楚。
糧食馬匹,漏夜行運送入山中,走的是一條并不存在的路;又以佚聞聲勢,阻隔村民上山,用的是一隊“眼見為實”的兵。
曜辰,糧馬,山勢,陰兵……一個料想呼之欲出,隻差一步,便能應證高駿的猜測。
程賦生胸無城府,他父親程軒卻老謀深算。
移山易勢,竊測輿圖在先,暗賣細馬,私運糧草在後,其心昭然。
更深風動,枝影夜照,光怪映地,斑駁陸離。
行路越深,地上的夯土痕迹愈發明顯,馬蹄印也更加清晰。
程賦生确認這些蹄印出自程家馬場,也覺出異樣:“我說怎麼另外兩個馬場每隔半年就要死一批馬,原來是賣糧順便給賣了,可也沒見老爹的金庫進賬啊……”
腳下是極佳的圍地,所由入者隘,所從歸者迂,最宜暗中埋伏,以寡擊衆。
高駿警惕探看,遙望見幾匹馬未套籠佩鞍,隻用幾根麻繩松松拴于稠密相參的樹下,隐隐泛出綢緞般如水的光澤。
程賦生見到這麼多汗血馬,一時喜難自持,摸着馬身,見到帶着“上”字的龍鳳紋案,認定是自家馬廠所出,一攀馬脖子就要上馬。
馬一驚,揚起蹄子就把他甩落在地。
周圍馬駒都被這動靜激得躁動不已,紛紛掙缰欲走。拴馬的枯樹不敵衆力,已然四分五裂。
眼看着馬奔四散,高駿躍上一馬竭力坐穩,奈何麻繩隻在馬頸,無法控制方向。
一籌莫展之際,他隻看到一個背影遙遙越過自己,衣擺在疾風中勾勒出纖薄的身形。
“接住!”
迎面飛來一個籠頭,高駿趕忙接住,猛然向前一甩,趁勢套上馬首。
這馬野性未馴,當下馬頭受絡,難熬至極,愈發橫沖直撞,邊噴氣邊使出十分蠻力掙脫,險些連人帶馬撞到樹上。
執嫣見馬失控,躍上白玉骢疾馳到高駿前側,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回頭喊道:“調馬跟我走!”
高駿凝神,被執嫣引到一處開闊地界,勒馬至膝,原地跑了數圈,馬兒搖頭擺尾,依舊不見消停。
白玉骢忽然減慢步速,眼前身影一閃,人已躍至身前。
執嫣抱住馬脖子,傾身上前将籠頭勒緊,眼看就要被甩出馬背,腰間陡然一沉。
高駿覆上她的手,合力将缰繩引向膝頭。
圈子越繞越小,馬兒始終沒能脫離桎梏,前蹄高高落下,在一聲聲嘶叫之中漸漸平息下來。
執嫣靠在馬鬃上,脊背不住起伏,良久才長舒一口氣,挺身下馬。
她發絲淩亂,覆在微紅面龐,一雙黑眸瑩亮透徹,皎月之下清冷如水。
四下萬籁俱寂,高駿聽得自己胸口聲震如雷。
直到馬蹄聲遠,才提缰跟上白玉骢。
接上小枝二人,策馬下山,高駿耳廓微動,泠泠細響忽現。
“小心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