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客房,洛凕這才長舒一口氣。
他坐到桌邊,一手撐起臉,稍顯郁悶地擡起手心,平放至眼前。下一刻,随墨痕流轉,一柄長劍憑空出現于他手中,無鋒無刃。
正是和那圖譜上完全一緻的劍。
“……也不像假的。”
洛凕握着劍柄,翻來覆去左右打量過劍身竹紋,罷了又用手叩了叩,研究半天,最終隻得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結論。
畢竟他才用這東西除了一幫莫名其妙的邪修,還被害得法力耗空當場被人逮住,就算是赝品,那也是上乘的赝品。但如果是真的,這傳聞中的神劍到底經曆了什麼波折,才能落到他手上?
他那沒有名字的師父實在可疑。
叫他去溯雲巅,顯然是知道此劍來曆,卻半字不願多提,是顧及烏篁山莊如今并非什麼好名字,還是另有深意?又或者,是否與他失憶有所關聯?
橫豎想不明白,洛凕幹脆作了罷,收起劍向床邊走去。
然而好像今夜必定不太平似的,才出幾步,門外又傳來些動靜。隻聽門下一陣咯啦咯啦,像是什麼東西在剮蹭門闆,而夜色下一切都靜悄悄的,這響動聽着便更為突兀。
洛凕腳步一頓,待聽清些許,轉而去開門。
門隻才打開條縫,就從底下擠進來截包着白毛的黑鼻子,再而是毛茸茸的腦袋往裡探入,擡頭朝洛凕嘤嘤叫了兩聲。
是那白狐狸。
這狐狸看着紮實,實則多是毛蓬出來的,輕松便從門縫擠進屋,晃着尾巴毫不客氣地蹦上了床。四隻爪子在被褥上踩過一圈,尋了個舒坦地方趴下,便窩作一團留個腦袋,就這麼看着洛凕。
見床鋪被占去大半,洛凕無處可坐隻得淺歎一聲,問道:“你不是在養傷?何時回來的?”
狐狸晃晃尾巴,叫了兩聲。
卻聽懂了似的,洛凕了然道:“從我下山你就一直跟在後頭,難怪言清正好碰上你。”
“嘤嘤。”
“他摸你在先?我看你是故意為之。”
“嘤。”
“害我被抓的賬還沒算,你倒先吃着白飯讨起臉來了。”
“嘤~”
“下來,沒事出去。”
幾番應答隻聽洛凕語氣愈發不耐煩。而狐狸用前爪撓撓下巴,看上去頗為閑适。直到洛凕忍不住要伸手去提脖頸子,狐狸才甩甩腦袋起身,靈巧從還沒捂熱的床上跳下,悠哉悠哉走到門邊,扭頭又叫了聲。
洛凕眉頭微皺,同那雙眯眯的眼睛對視半晌,最後吐出口氣:“去哪?”
隻見狐狸擡起前爪熟練将門推開,才朝門廊外走出幾步,便回過頭再叫了一聲。
“……”洛凕懷疑地盯着狐狸。
似等了一會見人遲遲未動,狐狸往回幾步,叼過衣擺往外扯了扯。
“行,我去就是,别扯了。”一看拗不過,洛凕隻得再歎一聲,跟着踏出門外,一把将衣服從狐狸嘴裡扯回來,“你倒好有一身白毛皮子,我現在可弄不出像樣的衣服。”
狐狸發出幾聲笑聲般的叫,轉身往遠處跑去。
*
夜空下的天擇殿比之白天所見更為深沉,雖沒有那麼金碧輝煌,但月光和路旁夜明珠還是将那些金銀雕飾映得亮眼。随處可見花枝從牆後探出,褪去了日光下的瑩白淡紫,便隻能辨出些輪廓。
狐狸直将洛凕領出了肅勤府,四隻爪子在石磚上磕得嗒嗒作響,大尾巴也輕飄飄晃悠着,俨然閑庭信步。一人一狐就這麼不急不緩地一路拐來拐去,最後到了條更寬的道上,狐狸便帶到了似的蹲坐下來,扭頭看向洛凕。
洛凕順着路朝前方望去,卻愣了神。
這路的盡頭,是一座建在長階高台上的觀廟。
其後是一眼不見邊際的泡桐林,其前是四條金龍盤繞的頂天立柱。來時所經屋宅都熄了燈火,卻唯獨這道觀中依舊通明,仿佛不曾入夜。
那大門上方是三個雕金大字,端正嚴肅。
栖梧觀。
“這麼急做什麼?”
洛凕疑惑間再想去看狐狸,卻見狐狸已經不見了。
他本是想明日再同李言清一起去的,畢竟半夜進人家道觀不為香火,萬一撞上外人便難解釋。隻是眼下都到了面前,洛凕踟蹰半晌心下歎氣,還是擡腳往階前走去。
難怪這狐狸一來就跑不見,原來是先去人家地盤上一通亂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