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沒想到一月不見竟叫人思念成這般模樣,洛凕退也不是,心底竟升起一股罪惡,隻得先騰出手拍拍那顆在腰上亂抹眼淚的腦袋:“好,好,你先放開我。”
這一出來得突然,饒是幾名随行侍衛也尚在震驚,城門前等候入城的行人更是目瞪口呆。眼看将要生出些誤會,門冽清了清嗓子,問道:“三少爺怎會在此?”
“出事了呀……!”李言清聽罷卻鬧得更兇,“你們來之前——尹老闆他——”
洛凕心底一驚,尹老闆正是信函中所說的酒莊老闆。
其中一名侍衛見狀上前,行禮道:“兩個時辰前,尹府中無端湧出大量毒蛇,尹府上下包括駐守修士在内,無人生還。天擇殿已暫時設陣将尹府封鎖,還請二位盡快進城,商讨後續對策。”
“毒蛇?”洛凕眉頭微皺。
這般人煙嘈雜的地方,何來蛇群?更不用說,竟連天擇殿派來的修士都沒能幸免?
“定是那妖物幹的!”李言清一抹臉,憤然起身,“它肯定知道我們要趁它回來滅口埋伏它!就趁我們不注意放蛇咬人!”
“懷疑與巫蠱之術有關,我們已緊急傳訊斷罪宮以求協助。”侍衛繼而道,“楓火蓮台、乾坤城修士皆已趕到。”
“事不宜遲。”門冽點頭,先一步穿過城門。
行至城中街道,才見行人早已不及此前熙攘。雖燈火通明,卻大多門窗緊閉,商鋪尚未天黑便幾乎打烊。一路下來,洛凕已不止一次看到守衛列隊巡視,偶有路人迎面走過,也皆是緊張的神情。
讓整座城都這般人心惶惶,洛凕不禁思索,事态究竟發展到了何種地步。
“炸毀栖梧觀且全身而退,一月之内在天擇殿腳下屠殺上千人,此事非同小可。”門冽緩步走在最前,語氣平緩,“那位尹老闆當真确信就是此人?”
“說是這人此前行事不留絲毫蹤迹,一經敗露定會回來滅口。”李言清抿着嘴想了半晌,說着似自己也想不通,唰唰地撓了撓頭發,“嗯……雖然我之前也總覺得哪不對勁,但尹府還真出事了……”
洛凕亦覺得蹊跷。
單憑一人所言便布下如此重兵,天擇殿為何确信那人一定會來?而蛇群來曆更是古怪,出現之前竟毫無征兆,若所謂妖物隐匿功夫如此了得,那也不該會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行蹤。
此事細想疑點重重,然而那尹老闆既已遇害,再想找人詢問細節便難了。
洛凕暗自握了握拳,可即便如此,他也有不得不前去探明的理由。
不出片刻,便到了尹府所在。
行至此處,整條街道皆早已疏散,屋宅院門緊閉,唯獨沿街設立重兵駐守。一戶高門大院矗立盡頭,尹府二字描金雕花,雖不及天擇殿氣勢滂沱,于沿街門戶相比之下也頗有家底。
門前除卻守衛,已有另二人等候。一黃袍道士背手面向府中,其袍上隐見陰陽日月紋。一青衣人背靠宅前門柱,衣上是金銀盛蓮,頭戴一頂黑紗鬥笠遮去面容。
洛凕聽侍衛提起時便稍有意外,楓火蓮台竟也有參與。但他一想上個月那倒黴事,又覺得如果是姬瑾,會來湊個熱鬧倒也不算稀奇。
而此人他更是眼熟,正是那時押了他們一路、态度尤其不耐煩的青年。他隐約有些印象,好像是叫齊清軒。
“尹老闆本來要和楓火蓮台談一筆大生意,都已經拍了闆,結果這麼防着,人還是死了。”李言清看出洛凕對此在意,便偷偷湊到耳邊壓低了聲音,“說不定給人家富哥氣得夠嗆呢——”
卻話音未落,一道淩厲視線突兀紮來,正來自那鬥笠下,驚得李言清往洛凕身後一躲:“……這也能聽見?”
洛凕看看隔了老遠便不對付的二人,自己還被夾在中間,頓時歎出口氣。
“人都死了現在才來做什麼?”
待他們走近,隻聽那黃袍道士先開了口,背對幾人,語氣輕蔑。
“哦,想來是溯雲巅山高路遠。信函五日前便傳至各家各派,禦劍三日的功夫,竟還要候到今日戌時。”
“哎你這人!”李言清頓時氣上心頭。
“言清。”門冽将人叫住,“不必在此挑起事端。”
“門冽。”那道士未曾回頭便叫出門冽姓名,十分不屑,“光派一個所謂的首席大弟子,一個不過入門的無名小輩。你們溯雲巅,是被那鷹妖弄得騰不出人手,自顧不暇?”
“許久不見,鐘道長肝火似乎又旺了,用不用在下幫您調理調理?”
卻在此時,幾人身後自近處傳來另一個低悶男聲,将道士駁了回去。
悄無聲息。
洛凕和李言清驚得立馬回頭,隻見來人是一高大男子。
紫衣短衫,衣領大敞,右肩是一長鬥篷,遮了大半身形,亦能看出頗為精壯。長發散至腰間,右鬓墜一銀蛇發飾,左眼下一點黑淚痣,眼角微垂,眉目俊朗,眸中深紫好似蘊藏星辰,正透着笑意。
那人緩步經過幾人走至前方,左手随意叉腰,笑道:“說來,聽聞乾坤城才被白夜仙拆過一回,您說話卻如此有底氣,看來是已經修好了?”
“你!”
那鐘家道士終于回過頭來,怒目而視。
這道士看上去頗為老成,長相平平四十出頭,說話卻火藥味十足。
而那人繼續慢條斯理道:“鐘家家大業大,以驅鬼除妖聞名,估計是不把白夜仙放在眼裡的。想來黑晝鬼對于乾坤城而言也不過小菜一碟,應是在下過于擔心了,還望鐘道長不要放在心上。”
“姓柳的你他媽——”道士張嘴要罵,緊接又咂了一聲,吐出口惡氣往一旁走去,扭過頭靠在另一側門柱上。
那人見狀笑了一聲,回身轉向三人。
“見過二位道長和小少爺,在下柳時,斷罪宮牽機堂弟子。”他行了一禮,“事出緊急,稍微來遲了些,讓諸位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