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勝睜眼便是仿若被大炮轟過般滿目瘡痍的房屋,房屋頂上就剩根房梁架着,搖搖欲墜地還不堪重負地吊挂着大片蜘蛛網,上面的網破破爛爛的,想必連蜘蛛都待不住着破爛的屋子,幹脆跑路了。
他緩了幾分鐘才開始打量周圍的家具,說是家具都高估了它們,幾塊被蟲蛀的木闆拼成的床上放着一塊尚且完好,但生了好大塊黴斑的花色床單,還有幾塊缺胳膊少腿的桌子和矮椅,要是坐在矮椅上,興許都得摔個底朝天。
桌上有一塊被摔碎的半塊鏡子,邊緣還帶着泥沙的痕迹,安桐勝拿起來照了照鏡子,灰頭土臉的,頭發結成一绺一绺的貼合在胡子上。他随手拿起旁邊生鏽的剪子,小心翼翼地将其剪短,費了好大力氣才将頭發和胡子剪短,手心全是使力留下的紅印子。
這才算是可以見人。
“系統,我是流浪漢嗎?”安桐勝發自内心地詢問,他到現在還沒做過流浪漢。
系統十分真誠:“流浪漢沒家,但你有。”安桐勝被它所謂的話所安慰到,但頃刻系統電音繼續道:“你是個乞丐。”
安桐勝:“……”
這話自然是開玩笑,他是個畢業三年的大學生,由于找不到工作決定回老家啃爹。快一年過去了,人也就變成這副懶惰不修邊幅的樣子,再加上家裡就倆大老爺們,日子過得是越來越糙,才有眼前這副場景。
一人一統瞎掰扯半天,最終安桐勝決定去家附近看看,剛出門就遇到個熟人上來打招呼,“呦,終于舍得剪掉你的發型了?不是邋裡邋遢的模樣了啊。”
“啊,太長擋眼,看不見叔可不行。”安桐勝張口就來,似乎這樣油嘴滑舌就是他天生的性格。
對方沒理會他嘴裡的話,恨鐵不成鋼地說:“我說你也該找個工作了吧,總靠着你爹那點錢也不行,一個大男人怎麼能不找工作就靠那老爹養着,你老爹都七十好幾還得出去賣菜,你好意思不?”
安桐勝坦然接受:“好意思啊,幹嘛不好意思,我是他兒子,他就應該養着我啊。不然他生我幹嘛。”
對方見他說不通,還以為剪了個頭就打算重新開始,沒想到還是這副死樣子,幹脆徑直往前走眼不見心不煩,将人遠遠甩在身後,邊走邊搖頭“不孝啊,不孝,養兒防老有個屁用,供個兒子上大學回來還是啃老,這該幹還得幹啊!”
“呸。”安桐勝從路邊撿了個果用手擦了擦,欲蓋彌彰地喊了聲:“這路邊的野果就是好啊,沒人撿我可就拿了啊。”沒等說完就塞在嘴裡嚼巴嚼巴,酸得很,連牙都要酸掉,怪不得沒人撿。
迎面又見一人,弓背駝腰攬着個菜籃子,赫然就是他那出去賣菜的老爹。
“爸,回來了?”他迎上去。
老頭還挺倔兇倔兇的,一把甩開他的手,“不用你拿,我不認識你。滾。”
“爸?”他又喊了一聲。
這老頭眯着個眼湊近,他也連忙彎腰給對方看,瞬間一巴掌扇了過來,“好好好,還真是我大兒。咋把頭發剪了呢?不是說帥嘛。”安桐勝這一聽就知道怪不得他可以一直待在家裡不幹活,合着是他爹溺愛的啊。
原本準備好的托辭立即換了個,他直白地點出自己的意圖:“我準備回方州一趟。說是大學同學聚聚,我想去。”
“去,那肯定得去!不能讓别人瞧不起啊。差多少?爸給你。”安爹立即挺直腰闆,在精神上。
安桐勝身上是半毛都沒有,隻好開口先借着:“一百就夠了。我這次是去找同學幫忙找工作的,你放心,等我找到工作了,肯定得把我爸接過去享福!”
這話算是說到了安爹的心裡頭,平日裡街坊鄰裡的閑言碎語總是不斷,雖說不在意但久了就像個疙瘩。眼下他好大兒主動提出來,還說要接自己去城裡,聽隔壁的老丁頭說這城裡可是幹淨得很,吃的用的那是村裡比都比不上的。
人老丁頭的兒子有出息啊,接他去城裡住了享福,而他也就少了個吵架的對手。
安爹從兜裡掏出被碾得幹巴巴的兩張一百塊遞給他,“聽老丁頭說,城裡花錢的地方多,你多拿上個一百,要見着合适的姑娘可以請杯飲料給人家。”飲料這詞還是老丁頭跟他說的,現在的姑娘就喜歡喝花花綠綠的飲料。
“好嘞,趕明穩定我就給您找個兒媳婦回來。”安桐勝順着他的話繼續,“保不齊來年就有個大胖小子。爸,你可得保重身體。”這連環嘴炮哄得安爹嘴都合不攏,拍着他後背一下又一下的,“好好好,我肯定活到你娶媳婦。”
這老爹勁是真足,他這後背隐隐作疼。
次日一早他就坐上趕圩的班車到鎮上,再從鎮上買票坐綠皮火車到了方州,受夠了一路上别人異樣的目光,他徑直進了一家托尼店旁邊的小巷子找到十塊一次的剪發,把他頭發都弄得整整齊齊、闆闆正正的,又借了刮胡刀把胡子剃掉,這才露出原本的模樣。
清爽幹淨,濃眉大眼高鼻梁,加之身材幹瘦,皮膚白淨,算得上個小帥。
同學聚會地點定在酒店的大廳拐左手邊的包廂。許多人他也記不住名字和長相,但來蹭飯蹭機會的,至少得豁出去臉皮。這年頭找個工作不好找,搬磚人家見你體格不好還不要你呢,掃廁所的還不是研究生不行,就連博士都下廠流水線了,他一個不入流的三本談何資本。
他至少得不要臉才行。
一推門進去,就見滿滿當當的一堆人在裡邊,穿襯衫解領帶束袖口的,穿西裝敞開靠在沙發上的,在茶幾旁邊還有個吧台,裡邊還有個調酒師調酒。
不是,就四年而已,大家夥都混那麼好?西裝領帶都打上了,b格如此高?!他不留痕迹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T恤,破洞的牛仔褲,灰色運動鞋,全身上下就花了一百二塊,還有十塊剪頭的也在裡面。
麻将桌上圍着一圈人,全是男的,女的都沒見到半個,噢,除了服務員。
其實這是男的聚會?!安桐勝摸不着頭腦,從記憶裡面挖了好半天也沒記住大學班級裡面的男女人數,依稀記得班長的名字叫徐德哈,德哈是他家隔壁鄰居的狗,很兇。
記得徐德哈的面相也很兇,一眼望去,坐在沙發上閉目休養的男人面相就很兇。他避開衆人打量的眼神,徑直往那處走。
“不是,誰叫來的?怎麼沒眼力見呢?往老大那走了,你們不攔着點?”麻将桌上的“莊家”跟身後的弟兄說道,手上還不慌不忙地打了個三筒出去。從話語中絲毫聽不出對老大的擔憂。
身後的弟兄更是沒動。他們老大根本不需要他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