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永老人垂眸看盤,片刻後擡眸,凝着林青黛,笑容由衷:“小姑娘,你赢了。”
普天之下,能在棋盤上赢裕永的人不多,林青黛是其中之一。
更讓人驚歎的是,這會兒她才剛及笄。以少女之姿鬥聲名赫赫的長者,從始至終,她未顯露出一絲怯弱之色。
“林家将自家姑娘養得很好呐。”
這一句誇贊,裕永萬分由衷。
林青黛柔和笑笑,“先生承讓了。”
“黛黛并不覺得自己的棋藝高過老先生,若有下一局,勝負難說。”
阿宋和宋青毓對望,眼眸含笑,星點笑意裡藏了驕傲,也有即将得償所願的興奮。
“老先生,既是勝了,我們可以談後續了嗎?”說話的是宋雲彥。
裕永微微颔首:“老夫聽聞林家二小姐極善醫理。這廣袤山林中,當是存了不少珍稀藥材。”
林青毓眼底有訝異一閃而過:“老先生想做甚?”
裕永老人:“若是可以,勞煩林二姑娘為老頭子烹制一桌藥膳。老頭子滿意了,可贈兩位少俠兵器一件。”
認真說起來,算不得苛刻的任務。
然而林青毓和阿宋臉上未見歡喜,目光齊齊傾落林青黛的身上,
林青毓關切道:“會不會太累?累的話,黛黛就為哥哥寫下藥膳配方,哥哥和阿宋來料理藥膳。”
阿宋頻頻點頭,仿佛小雞啄米。
“四哥手藝不錯的。”
裕永老人:“……老頭子要的是藥膳,不是奪命膳。”
阿宋聞言看向裕永老人,眼裡滿是不贊同,“小瞧我們哥倆?”
裕永老人:“那倒也不是,隻是這人呐有更好的選擇時,誰樂意退而求其次?”
是誇林青黛的意思,成功将林青毓和阿宋說服。
“黛黛,可以嗎?”
“哥哥們找藥做雜物,你負責烹饪。”
林青黛:“沒問題,但你們要為我額外找三種草藥。”
林青毓:“那有什麼問題。”
林青黛望向裕永,“向老先生借紙筆一用。”
“年三。”
“姑娘,這邊請。”
“勞煩小哥了。”
林青黛欲起身,同一個頃刻,宋雲彥的手已經伸至她的面前。
“多謝四哥。”
言笑晏晏間,纖白素手探出落在了阿宋的手腕之上,借着他的支撐起身。行動間,輕紗擺蕩,如雲似霧,仙氣缥缈。
站穩後,朝着裕永颔首之際,她忽而注意到了老者身後的青年男子。
季與京?
她有些不确定,可那青年的眉眼,分明與她記憶裡的季教習有七八分相似。
那道疤?
若是她能離他近些,她定是能确定那疤的真假。
林青黛的思緒仿佛挂在熱爐上燒,劇烈波動,久久不息。
然而面上,僅僅是滞了數息她便轉身,随着年三去往書桌旁。
林青毓三人緊随其後。
這一片,頓時隻剩裕永和季與京。
“方才小女娃兒看你了,目光還停留了數息,你說這是為什麼?”裕永老人慢條斯理地收棋,他還在回味先前的那一局。
林家姑娘真是不簡單呐。
看着謙和柔弱,下起棋來卻不是這般,招數淩厲,敢打敢拼。
季與京沒接話,但他也沒再提離去。
等待了季與京十數息,見他還未有回應,裕永老人又道,“你可知那位叫作阿宋的少年是誰嗎?”
這回,季與京倒沒讓他多等待,一息都不曾:“四皇子,宋雲彥。”
裕永輕而短促地笑了聲,“不愧是季與京呐。”
“帝王四子,也就這位有點意思。”
提到宋雲彥,季與京不由想起他和林青黛自然而親昵的互動,“他喜歡林青黛?”
裕永聞言微怔,過了會兒,扭頭瞥了季與京一眼,“怎麼,吃味阿?”
季與京:“了解一下未來妻子,有問題?”
裕永被這個理由說服:“你倒是接受得快。”
“四皇子母妃岑貴妃和林青黛的母親乃手帕交,這回林家嫡女能順利與心上人定親,岑貴妃出了不少力,但此舉勢必會激怒皇後和二皇子。”
“麓花節在即,宮宴少不了,你那位仙女一般的未婚妻會遭遇什麼誰說得準呢?”
季與京深知裕永說得沒錯。
古往今來,多少野心家為了上位使出下作陰詭的手段。人,在他們的眼裡隻是個符号,是可以随意被抹殺,犧牲的。
“偌大一個林家,還護不住一個林青黛?”
季與京如是問道,這是他在意的開始,而他并未意識到。
但這些細微的變化,并沒能逃過裕永的感知,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若是明槍明箭,林家當然護得住,但你覺得皇後和二皇子會将惡意放到明面嗎?”
“你忘記了大皇子的母妃是如何死的?若是逼急了這兩人,林青黛死在内廷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
早在幾年前,季與京就将目光放到了那高聳的王座之上,皇城之中有不少他的暗釘。
裕永老人說的這些,他是知曉并且贊同的。
須臾沉默後,季與京低冷地道了句,“我會處理。”
裕永聽完笑了一聲,季與京問他笑什麼。
他回說:“沒什麼,隻是忽然想起家鄉的一句老話。”
“什麼?”
“善待妻子,财矣,勢矣。”
季與京:“……” 一個當世大能,嘴巴怎麼能碎到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