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走近他,他轉過身來。
兩個人面對面而立,眼底映出對方的身影。
林青黛聞言,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你剛帶我去見了世面,我送你個東西當謝禮。”
季與京:“……”
從殘酷到鮮活溫暖,從未如此輕易,輕易到季與京覺得有些荒唐。
他莫名地想笑。
但這個當下,他并未笑出聲,隻是靜靜地看着林青黛,一言不發。
林青黛感覺到他的氣息在回溫,她知道自己做對了。
“好東西來着,錯過了是你的損失。”
“要還是不要?”
溫言軟語将戾氣一點點洗去,季與京覺得呼吸都順暢了些。
他也是真的想瞧瞧大小姐的“好東西”是什麼。
于是,他伸出了手。
那隻手和林青黛的完全不一樣,大,略帶侵略感的古銅色,粗糙,甚至沾染了血污……
林青黛的目光落于上,數息後擡眸,從袖袋裡掏出了一個絲質小袋。
“送你。”
話音間,柔軟的絲料暖了季與京的掌心。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是有分量的。
“是什麼?”
季與京終于開口,聲音仿佛經砂石磨砺過,低啞得不像話。
林青黛:“禮物的話,要自己拆才有趣,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走吧。”
大小姐素手一揮,開始趕人了。
原是個尋常的動作,經她做來,多了幾分驕矜高貴的意味。
季與京被氣笑,“你趕我?”
“嫌棄我髒?”
林青黛:“……”
直白得叫人不知道該如何接?
但他這麼多話,林青黛的心倒是安了不少。
她不由朝他笑,春陽不及的明媚,“我不是那麼膚淺的人兒。”
季與京回到了裕永老人身旁,彼時俊臉柔和,和尋常無異。
裕永老人細細地打量了他片刻,笑道,“經曆如此激烈的戰鬥還和沒事人一樣,嶺東戰神果然厲害。”
季與京懶得和他掰扯這些虛的,直白問道,
“霍唯江一直在追殺你?”
“你明知他在追殺你,為何還高調地居于此?”
雖說裕永并未主動說他在章西土樓,可兩個月前江湖上就在傳他于多年後重歸章西,以後說不定會長居。
這也就是為什麼僅僅今日,就有三撥人找上門來。
一瞬間,裕永老人臉上的笑容斂盡了。沉默良久,他才出聲,“季與京,若你的家族因你覆滅,你當如何?”
季與京:“往後餘生都用以誅殺仇敵。”
裕永:“若你能力不夠你當如何?”
季與京:“借力打力。”
當“借力打力”四個字一出,裕永暴露自己行蹤的因由為季與京所知。
“你故意引我們這些人來此的?”
裕永笑了,“是啊,我是故意的。”
停頓幾息他又說,“我預計你會是第一個到來的,但我沒想到林家大少和四皇子也來得這般快。”
“他們甚至帶來了林青黛。”
“這是你和她的緣分,不是嗎?”
季與京沒接這茬,他問裕永,“你想引勢力互殺?”
裕永也沒隐瞞:“原是這樣想的,但現在我改主意了。”
“季與京,你先前說的話算數嗎?”
“我出山助你一臂之力,你幫我誅盡霍家嫡系。”
多少年了,裕永終于看見了為家人報仇雪恨的希望。
“這土樓底下的兵器庫,是我給你的見面禮。”
話末處,近乎無聲。
季與京知道,這是悲傷透骨。
他厭憎被人算計,但在這個頃刻,他一個難聽的字眼都說不出口。若他的境遇同裕永相似,他未見得有他做得好。
漫長的沉默後,季與京朝着裕永伸出手,“下一程能和先生同行,是季辭的榮幸。”
裕永怔怔看他,醒過神,黑眸有笑意氤氲開來。
當兩個手掌相撞,聲響漫開時,他才說話,“但願入土前,能見證盛世來臨。”
季與京出懷德房已是一盞茶後的事兒了,年三将他帶到了二樓盡頭的房間沐浴更衣。
“季少俠,水已備好。”
“衣服都是新的,您放心穿。”
離開前,年□□複叮囑,萬分周全。
季與京:“多謝。”
“怎麼沒看見葉霄?”
聞言,年三忍不住笑了。
季與京:“怎的了?”
年三:“師父給了他一本神兵圖譜,他視如珍寶,窩在懷德房中的書閣看了好一會兒了。”
季與京微微颔首。
年三随即退出房内。
季與京繞到内室,浴桶擺在那兒,熱氣萦繞。
季與京的手觸及腰帶時,忽而記起林青黛給他的絲袋。
取出,拿到手中。
細細看了會兒,拉開了束口。同一瞬,甜膩果香朝他襲來。
“……”
林家二姑娘竟給了他一包水果糖。
各種口味的,用牛皮紙裹成了花狀。
“把我當小孩哄嗎,林青黛?”
季與京對抗着甜膩果香,眉頭微蹙。
須臾後,他将絲袋拉攏,精準抛到了一方小圓桌上。
随後除衣,整個人沒入浴桶,一瞬間,熱息瘋狂蕩漾。
有水溢漫,地面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