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說去都怪那天香樓的老鸨,貪祝家這姑娘,一日催幾遍。老闆拗不過老相好,就遣他們過來了。
結果……
事到如今,他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
說不定老闆親自來,都不能夠了。
林青黛這才開口,聲線含笑,隻是這笑同愉快沒什麼關系:“我什麼都還沒做,就令你等為難了?”
“這光天化日皇城腳下,你等對着普通百姓又是打又是污言穢語,我撞見了還能不過來瞧瞧?”
“今兒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卓家要在這寶善街派粥,你等卻來鬧事,還鬧得如此荒唐難看。這和公開扇林卓兩家的臉面有何分别?”
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三名壯漢開始慌了,不約而同地朝着林青黛折腰,恭敬謙卑的姿态,先前的兇悍是一點都尋不着了。
“小民不敢。”
林青黛:“不敢?你們安乾商行有什麼不敢的?”
“向你們借錢時,你們态度好得很,管那些銀錢叫發财錢幸運錢;借完了,你們倒成了祖宗,憑着那紙借據壓着欠債人作威作福,發财錢成了索命錢。”
這安乾商行的惡行,林青黛知道不少。她自然是憤怒的,可她能做的稀寥。
沒想到,他們竟主動送了個機會給她。
瞧瞧,天都站在她這邊。
“姑娘,您可别亂……”
三個壯漢的頭垂得更低了,言語卻還在掙紮,結果話未完,就被林府的侍衛冷聲喝止,“大膽,我們小姐是你能指摘的嗎?”
三個壯漢頓時不敢說話了。
林青黛見狀,嘴角細微地翹了翹。
接下來,她倒也沒再數落安乾商行的不是,慢步踱向了祝氏一家。
“有上進心是好事兒,但在借錢之前,一定要好好考察商行的背景,切莫隻看低息錢。”
“多謝小姐提點,以後再不敢了。”
林青黛:“我來時,聽見嬸嬸你說安乾商行使詐才令得你們沒了收成的,這話可是真的?”
許是知道有了仰仗,錢氏眼中的恨意開始消散,淚霧不斷地朝外湧。
她花了些時間道明了情況,“可我們沒有證據,我們也請不起狀師。”
林青黛:“倘若我替你們請狀師,并派人協同狀師收集證據,你們可敢向官府告發安乾商行?但有些話我必須說在前頭,你們未必能赢,說不定事後還會遭到他們的報複。”
“想清楚了再回答。”
姑娘嬌嬌柔柔,聲音也柔和得很,可她出口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分量,讓人不由慎重思忖。
過了好一會兒,錢氏緊緊握住夫君的手,雙眸卻是定定地望着林青黛,目光透着孤勇,“我們夫妻,願意。”
“不到山窮水盡,我們絕不放棄。”
生命無疑是重要的,但若是要被人踩臉侮辱才能保有,那他們不要了。
林青黛:“陳擎。”
陳擎抱拳行禮,“小姐有何吩咐。”
林青黛:“你去請周盛老前輩來此助他們,告訴他:錢不是問題,我要赢。”
陳擎:“諾。”
領命後,陳擎飛掠而去,須臾之間,已不見蹤影。
林青黛的目光再度轉至三名壯漢身上,“很快,這一家三口欠你們安乾商行銀錢的事兒就會進入到訴訟流程,是非曲直,官府自會判定。”
“這裡,用不着你們了。滾吧。”
三名壯漢不敢回去,但事兒鬧到這個份上,已經不再是他們這樣的小人物能幹預的了。
未多權衡,便朝着林青黛行禮,随後狼狽離去。
林青黛喚了明淺給這可憐的一家人留了銀錢,亦轉身離去。
衆鄉民目送她遠去,先前被強行按耐的情緒再壓不住了,
“不愧是林家姑娘,這處事手法和氣度,一般的家族可養不出來。”
“這不廢話嗎?林卓兩家的錢加一塊兒,能将這黑心肝的安乾商行砸得稀巴爛。”
“好在,林卓兩大世家良善啊!去年冬,氣候極冷,林侯爺親自趕着馬車出來給孤苦的老者們發棉服。我家老太太都分了件,樂呵地不能行,睡覺都不舍得脫。”
“聽到林小姐先前的話沒,這安乾商行手段髒得很,就是再急,也不能找他們借錢。”
“是的,看着利息低了些,結果還挨整,被迫賣女兒。”
“多虧今兒這麼一出,不然過幾天我就去借了。”
“别借了,命要緊。”
“是啊。”
有些熱心腸奔向祝氏一家三口,攙扶着他們進了屋子,一場喧嚣漸漸散去。
季與京三人這才朝祝家的小院而來。
持續往前的這一程,葉霄喋喋不休,仿佛一串點燃的炮仗,不燃盡誓不罷休。
“不愧是我未來嫂子,恁威風了。”
“沒想到天子腳下,也有惡霸。”
“哥,你先前做什麼拉住我?你要不拉着我,我肯定是先表嫂一步顯威……”
他還未停,昭甯已經驚呆了。
等他話落,耳邊徹底靜了下來,他才勉強回過神來,“霄兒,你剛說誰是你未來嫂子?”
葉霄:“林二姑娘啊。”
昭甯自認是穩重的人兒,聽到這一句都震驚得瞪大雙眸,“真的假的?”
“有些玩笑不能亂開的,會挨闆子的。”
葉霄正想回應,不想被季與京搶了先,“林季兩家确實有紙婚約,但現在萬事未定,别聽他瞎說。”
昭甯頻頻點頭,随後又開始訓葉霄,“穩重點兒,别給你哥添麻煩。”
“這裡是帝都,若想事兒少,低調少不了。”
季與京竟在這個當口點了下頭,近乎微無的幅度,卻沒能逃過葉霄的眼。
他停止了輸出,但心裡免不了埋汰自家表哥,
“低調?這個詞同你有關系嗎?”
“你要是真低調,這會兒應該在嶺東割豬草喂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