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見到陛下,還能同他分享一番。
同父親說完話,林青黛的目光于四周逡巡。
她在尋季與京,然而人潮密集看不到頭,她遍尋不着。
擂台上,葉霄沒有任何鋪墊地動手了。
對野蠻人用禮儀,實屬浪費時間。
一開場,便是強打。
葉霄的速度,在整個嶺東,除了季與京無人能出其右。然而當他對上這陰詭的白衣人,百招過後他竟不及。他終被擊中,朝後踉跄而去。
眼見着就要倒地了,一抹灰色身影忽然掠至他的身後,内力迸發,強硬将其撐住。
“回去還要練。”
葉霄不服氣,心裡叨叨,“這人看着長我好幾歲呢,等我和他一般大,定是能将他打趴下。”
然而面上,是一個字不敢說。
季與京目光冷淡,直視白衣人,“你連打三場,需要休息片刻嗎?”
“若是不用,我讓你百招。”
話語狂妄,激得白衣人想笑。
季與京問他笑甚。
白衣人輕鄙道,“先前那三位沒動手之前也是這般狂妄。怎麼你們浔國的天驕,都是嘴硬過其他地方?”
季與京聞言笑了聲,“他們我不知道,我渾身上下是不是嘴最硬,你要先問問我的拳頭。”
話落,長臂一揮。看着極為輕松的一下,内力溢漫,催得白衣人的衣擺淩銳晃動。
他身後的紗和燈籠亦如此。
白衣人當這是挑釁,迎風而動,他沖向季與京的速度竟比先前更快了,催生出風,呼嘯刺耳。
電光石火間,他的拳已朝着季與京的額心錘去。
其間,季與京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沒有任何動靜,目光寡冷。直到拳風在他額前狂嘯,黑發瘋晃。他倏地出手,精準地扣住了白衣人的手腕。
卡擦。
強行折斷。
骨頭斷裂的聲音朝四周傳去,圍觀衆人都驚呆了。
一招?
那臉上有疤的小年輕竟然一招就勝了?他比白衣人更快,力道更強悍。
“雜碎。”
“我的手……”
白衣人的聲音癫狂而破碎,拂去了民衆怔愣。聲浪陡然湧出,以不可逆的趨勢漫開,
“赢了,赢了!!!我浔國的天驕赢了。”
“怎麼赢的,我怎麼沒看清啊?”
“哈哈哈哈,你看不清是正常的。”
“你要是能看清,也能上擂台對兩招了。”
“太解氣了!太解氣了啊啊啊。”
之前在台下按捺等待的衙衛也在這時沖上前去,将那白衣人困束帶走。
鬧成這般,鄒家也沒心情再将比武招親進行下去了。
郝添壽出面叫停,圍觀民衆漸漸散了去。
林青黛等人原就站在隐蔽處,想走也容易。
豈料她才準備和父親說離開,林言森已先她一步開口了,話是朝着陳擎去的:“你去喚台上那兩位小年輕過來,本侯想請他們喝茶并給予些獎賞。”
“他們今兒的舉動,護了我浔國的大國顔面,該賞。”
此時此刻,林言森總算是有了些一等王侯的自覺。
陳擎領命欲走。
林青黛聽着看着,“……”
起初不過是想湊個熱鬧,到底是怎麼演變到眼下這個地步的?
“爹爹,還是别了吧。”
林言森:“此番避不得,不然陛下知道了會怪罪于我的。”
林青黛拗不過,也懶得再勸了。
反正那季與京未必會搭理他。
陳擎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季與京和葉霄而去,
“兩位少俠,留步。”
他朗聲喚了聲,叫停了季與京三人的步履。
他們望向陳擎,隻見他眉眼含笑,善意明晃晃,
是葉霄應的他,“兄台有事兒?”
陳擎恭敬抱拳:“我們侯爺先前瞧見了兩位的英勇表現,想請二位喝茶,并給予嘉獎。”
話末,他轉身指向了林言森和林青黛所在的方向,
“我們侯爺在那邊。”
葉霄三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葉霄頓時驚呆了,心湖卻是陡然生波,狂嘯不止。
“我的老天爺!那不是小美人嗎?”
“那這人口中的侯爺,不就是林侯爺,他哥的未來老丈人?”
“嘶,在帝都耍就是刺激。”
季與京也是一眼了然。
原是不該去的,剛上擂台,已然是高調之舉,恐引來各方注意和猜疑。
再于衆目睽睽之下應了一等王侯的邀約,危險加倍。
然而當他瞧見小姑娘眼睫兒低垂,似百無聊賴地勾勒袖口繡紋也不願看他,避忌的意味明顯。
他的心裡陡然生出了一股子情緒,微弱但尖利,戳得他五髒六腑都不痛快。
緣何會這般,他還來不及細思,就聽到自己說,“侯爺有心了,煩請兄台帶路。”
片刻工夫,季與京三人來到了林言森面前。
一如季與京之前想的那樣,葉霄行事“進退有度”。就拿此刻來說,他早就認出了林青黛,依着他的性子,他在走過來的路子就應該開始誇張嚎叫了。但他沒有,到了近處,也裝出一副不認識林青黛的樣子。
“林侯爺。”季與京三人朝着林言森抱拳行禮。
林言森細細打量三人,目光溫和,透着幾分長輩對年輕人特有的慈愛:“新一代,英雄輩出啊。”
“今兒做得非常好。本侯請你們喝茶,然後去金行給你們也添點金器。”
聽到這些話,葉霄和紹甯暗自咋舌,“這就是帝都頂級世家的實力嗎?一見面就贈金器。”
季與京嘴角動了下,若有若無:“多謝侯爺,但身為浔國子民,先前那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喝茶可以,但金器……”
季與京想拒絕,然而話未完,林言森就側了身,伸臂攬住了他的肩膀。在浔國,尊與卑界限分明,但在林言森那裡這些似乎是不存在的。
他的表現自然,是沒有任何僞裝的熱情。
“……”
季與京話音戛然而止。
他下意識地看向林青黛,發現姑娘正彎着眉眼笑,一副得了趣兒的模樣。晶亮的黑眸中,還蘊着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在這個頃刻,她一身清貴褪了大半,靈動破出。
看起來就像一隻驕矜又狡黠的白狐。
他忽而想掐下她的臉。
垂落在身側的右手食指在衆人視線的盲點輕輕蜷動。
林言森将季與京等人帶到了他平時常去的喚雪茶樓。
瞧見門匾上“喚雪”二字,季與京不由想起在裕永老人那兒喝的喚雪茶。
“茶樓老闆來自北地?”
林言森聞言,側眸看他,眼中含着些許驚詫:“你怎麼知道?”
季與京:“瞎猜的。喚雪,是北地的一種茶。”
林言森看他懂茶,對他的好感度又升了幾分,
“你猜得沒錯。”
“在帝都,全國各地的商人都有,還有各種扶持政策。但十幾二十年前,可不是這樣的。那會兒任何人進帝都都要持有當地府衙的準許證,抵達後再去帝都府衙核準。”
“手續繁複,标準嚴苛,讓人望而卻步。”
林言森說的這些,昭甯一家子全部經曆過一遍。
他不由接了話茬,“侯爺最後這句,說到草民心坎上了。”
林言森:“哦?你是從外地來帝都的?”
紹甯:“是啊,我們三人都來自嶺東。”
嶺東啊?
林言森的腳步忽而一滞。
“怎的了?”紹甯見狀,關切問道。
林言森:“本侯未來女婿,也是嶺東的。”
停頓兩息,他又說,“很厲害的一小夥子。”
這話一出,全員靜默。
林青黛:爹爹,有沒有可能你的未來女婿就擱你旁邊站着?
葉霄:......這個時候,還是裝啞巴比較安全吧?
紹甯:今兒不是他去參與比武招親嗎?怎麼演變成了辭哥見嶽父了?
季與京浸于靜默中,隻覺荒謬。
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林家如此,祖上留下的這紙婚約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