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馬車,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實則内有乾坤,四四方方的格子,主位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若是身材嬌小,甚至可以在上面酣睡。
裴行之便是想把她放在上面,可惜,姜逢不松手。
于是隻好讓人倚在懷裡,慢慢悠悠地随着馬車,輕晃。
不知不覺中,馬車行至一處不起眼的府邸,福安有眼色地先行跳下了車,然後掀開簾子,看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下來,橫抱在懷裡。
而懷裡的女子一無所覺,甚至因睡夢中不太安穩而蹙起眉頭。
一路暢通無阻。他剛到淮城不久,這宅院中隻收拾出了正院。沒有其他的法子,裴行之将人抱上了自己的床榻上。
不假他手,細緻地将她腳上的鞋子脫下,塞進被子裡。
随後便走出了房間。
“大夫找來了嗎?”
福安正急匆匆地把人從門口帶進來呢。
“來了,來了。”
被他帶來的大夫滿頭白發,頭上都累的冒出了熱汗,身上背着厚重的實木藥箱。
裴行之對着大夫輕點頭颔首,便打開門讓開了,帶着大夫到窗前。
他将姜逢的手拿出來,被手指指尖冰涼的溫度刺到,皺了皺眉。
老大夫伸出手指搭在她腕上,沉吟,“脈象略顯沉細,陽氣虛弱而陰寒内盛,或外感寒邪。”
“我開個方子,姑娘這病隻能好生療養。”他頓了頓,病人這病是從娘胎裡帶來的,身邊人想必都很清楚,他就沒有多言。
瞧這府邸,多說多錯。
老大夫顫顫巍巍地寫下方子,交由福安,便告辭了。
沒人攔他。
福安正忙着讓底下廚房的人煎藥呢,這次來淮城是公務,沒帶什麼人。就連這個宅子,也是自家主子的私産。尋常的人都不知曉的。
屋子裡面有聲音,姜逢睡的不安穩,再加上她猶記得,自己是在大街上昏過去的,掙紮着醒了。
入目所見,都是陌生的。
她緩了口氣,慢吞吞地坐了起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好像脫離了她的掌控。
姜逢難受地将身子縮成一團,頭埋在膝蓋上。
她今日出門,是幹什麼的來着?
不管了。
她捂着腦袋,想起來,她昏倒前有一個人接住了她。長得還怪好看的。
姜逢見自己的長靴規規矩矩地擺在床榻前,穿上後打開房門,便見廊下有一人望過來。他身着青色長袍,衣擺随風擺動,那雙眼睛在姜逢出現後閃爍着不一樣的光澤,他神色微愣了一下,便朝着姜逢的方向走來。
姜逢眨了眨眼,被美色沖擊得愣在原地。
直到裴行之走近,彎腰湊近,仔細觀察了一番她的臉色。
剛剛睡醒的姜逢,面色紅潤,眼尾水潤,令人不自覺地心生憐惜之意。
裴行之不自覺地柔和了聲線,“泱泱,感覺如何了?”
不遠處的福安看着自家主子這幅模樣,跟見了鬼似的呆愣在原地。
姜逢還是第一次與男子挨得如此之近,她默默退後一步,揉了揉泛紅的耳垂。
“你怎知我的小名,你是京中來的?”
裴行之沒否認,而後從腰間取下玉佩,遞到姜逢的眼前。
“嗯?”
“這是什麼?”姜逢問道。
“信物。”
“什麼信物?”
“定親信物。”說到這裡,裴行之的喉嚨中發出一道嗤笑,低不可聞,眼神中流露出一分銳利。擡頭時,又化作溫柔如水的面孔。
“泱泱,你仔細看看。”
姜逢聽到那句話時,已經愣住了。母親曾多次跟她提過,要幫她訂下一門婚事。本想着這件事沒那麼快的。
沒想到。
一眨眼,定親對象都出現在了她的眼前了。
“是嘛……”姜逢沒什麼反應。也不知道自己應當作出怎樣的回應。
“我表字行之,如果可以的話,泱泱可以喚我行之。”裴行之笑着看她,體貼地給她留下一點空間。
此時,福安恰到好處地上前,“主……”
“公子,小廚房已經将姑娘的藥熬好了,可要現在呈上來?”
裴行之看向姜逢。
她下意識的搖頭,對着裴行之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想回府。”
“好。”他答應的幹脆。
姜逢心裡松了一口氣,心中對他所說的話的可信度添加了幾分。
路上,裴行之沒再與她共乘一車,而是牽了一匹馬出來,騎馬跟随在馬車旁邊。
一直到回府,姜逢都沒再和他說話。
等到了之後,馬車停了,姜逢迫不及待地下了馬車。
裴行之不動聲色地收回伸出的手臂,站立在一旁。
果不其然,姜逢下車後便向他走來。
“多謝公子相救,你說的話,待我查明後再談。”姜逢拍了拍衣擺上的痕迹,落落大方道。
裴行之颔首,“泱泱回去後,記得喝藥。”
福安将大夫開的方子遞上。
聽到動靜的門房早已傳了消息給姜逢院子裡的人,此刻錦波正好趕到,接過福安遞來的藥方。
姜逢點頭,随後轉身進府。
錦波跟在身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小姐身上的衣服,松了口氣。
回到後院。
姜逢屏退身邊的其他下人,對着錦波說道:“母親可曾提起過,我的婚事?”
錦波一無所知地搖了搖頭。
姜逢歎了口氣,“行吧,你下去吧。”
她在院子裡看了看,走了走,四處張望着。
終于忍不住了。
“小一!”
“郡主,屬下在。”暗衛一突然出現在院子裡,單膝跪下,對姜逢行禮道。
“小一,你如實招來,長公主是不是私下裡給你們傳過信!”姜逢叉着腰,問道。
這些暗衛,都是她從暗衛營裡親自挑選出來的,每一個都忠心耿耿。
今日這件事,很容易便猜想到她母親身上去。
否則,早在她暈過去的那一瞬間,身邊的暗衛就應該出現了。
而不會讓她出現在一個陌生人的府邸。
小一不敢說話。他當時确實被小二說服了,自以為這樣是對主子好,相信小二也是這樣的想法。
小二知道,郡主誤會了。她以為他們聽命于長公主,想要給郡主和長公主為她挑選的未婚夫創造一些相處的機會。
隻有他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