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星說得澎湃,但是對面的夫婦卻神色灰敗。
當初他們初立店面時,亦曾懷揣過這樣的美夢。但是兩個月下來,日日入不敷出,前來光顧的客人,皆是故人親友相助,至今仍難見起色。
兩人面面相觑,剛要說點什麼,便見谷星遞來一張紙。
紙上繪着一隻大号茶杯,一旁寫着方才調制的比例。
“這是……?”
谷星點點頭,“珍珠奶茶。”
“最近天冷,你們可以按照這種方式來做些暖身熱飲。”
“此外,每月依節氣推出一款新飲品或小吃,以應時令之變。現在商賈之道,不僅要物美價廉,更要巧用營銷。”
說完,目光掠過對面二人神色,心中微覺不安。不知對面二人能否消化接受她方才的建議。
然而那大小眼卻極為捧場,直接搶過那紙,眼睛發光,“我看行,你怎不留幾口給我嘗嘗味道,饞得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谷星斜了他一眼,覺得此人自來熟的模樣竟莫名讓她覺得熟悉。
她搖搖頭,見店主兩人神色略微松動,便趁熱打鐵,将牙帖遞了過去,道出此次目的,“貴店的商品,縱觀整個京城都無第二家,但受諸多因素所限,至今仍未揚名。我想為貴店刊登廣告,載于四日後發行的《大事件》首刊上。”
見二人猶疑,谷星已然料到他們心中所憂,又再補上一句:“兩位大可放心,首期廣告費,我可全免。”
“待第二期後,再依貴店的營收所得,酌情支付廣告費。”
“若到時仍覺無益,亦可随時終止合作。”
此言一出,店主夫婦對視一眼,似在無聲交換意見。
少頃,店主幽幽歎息,旋即起身,自後院取來一本賬冊,緩緩攤在桌上,語氣略帶苦澀:“谷主編,多謝您一番好意。”
“可小店經營不善,實非僅因客流稀少,更因成本高昂,入不敷出。”
“即便《大事件》有力挽狂瀾之勢,隻怕……亦難救此垂危之局。”
然而那大小眼微微眯了一眼,便笑嘻嘻地指着一道賬目,“店主,你這可算錯了。”
他說完又掃視店内四周,“若要減少成本,首要的便是将原本價格高昂的材料,以平替之物代之,而口味卻相差無幾。”
“其次,店面可縮小,甚至無需堂食之地。這兩雙桌椅,可盡數撤去,改用單手可拎的竹筒盛裝飲品,如此一來,既省了鋪租,又方便行人攜帶。”
“再選用細竹管來吸取珍珠,不僅能增添趣味,且竹筒可反複使用。再設一條規矩,凡帶竹筒前來者,均可享受折扣,如此一來,便可培養回頭客,提升粘性。”
言及此處,他頓了頓,複又笑道:“甚至我聽聞近日京中盛行養生之道,百姓趨之若鹜,連名門貴胄亦不乏其人。”
“你若廣而告之,稱自家‘茶湯可美容養顔,強身健體,安神養心’,隻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吸引新客上門。”
谷星在一旁聽得入迷,沒忍住多打量幾眼大小眼。
若非系統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會有别的穿越者,她都懷疑大小眼是否也是穿越而來的。
不止是她,就連店主夫婦亦是滿臉震驚,竟被他說得呆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然而大小眼意猶未盡,竟又絮絮叨叨地繼續說道:“且我看賬冊,店内最大開支,竟是重稅。”
“此事不難,我可給兩條計策。”
“其一,乃是做陰陽賬本。”
“你若經由牙人進貨,官府定能從賬目中推算你的盈利,進而抽稅。但若換個思路,将自己塑造成‘扶持鄉間農戶,減少中間商盤剝’的仁義商人,分散向小農戶定期進貨,稅務官便難以追蹤你真實的收益。”
“其二,便是改換店鋪的定位。”
“現下你店乃茶糖鋪,此類行業列于重稅行目之中,難免受官府監管。”
“但若改為‘養生食療鋪’,以食療之名售糖制品,便可避開官府重稅,順勢搭上如今流行的養生風潮。”
谷星緩緩擡眼,望着那嘴角勾笑,侃侃而談的大小眼,滿是欣喜之意。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不就有個現成的做假賬高手來了嗎……
有此等人才,從此蕭楓凜怕是再也看不到一筆真賬了!
那大小眼似乎精通市場之道,滿肚子的壞招,說得店主二人驚歎不已。
最後谷星又贈了兩道藥膳鴨貨的菜譜,讓他們輔以奶茶一同售賣,增加盈利渠道。
廣告之事也順勢敲定下來,兩人一起離店,谷星一邊思索,一邊盤算着此事回去後,定要同李豹子商議一番,此外,那廣告畫也得盡快找人雕刻。
日暮西山,谷星走到新宅門口,才發現那大小眼卻還跟着她。
她皺着眉,将大小眼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他衣袍老舊,布巾裹住大半頭發,卻還剩了幾縷卷毛露出。鼻子高聳,面容崎岖,細看都是一種殘忍。
“你一身本事,神智清醒,又為何流浪?”
大小眼聳肩,滿是不以為意,“我向往自由。”
“曾幾何時,我被迫囿于一方天地,日夜重複一件事,終年不得解脫。”
“如今天地廣闊,任我遊曆,反倒自在。”
谷星聞言,反被逗笑:“你這類人,倒也不多見。”
“世人皆求一安穩差事,一方屋舍,以避風寒。”
“你卻用這世俗之物,換取那虛無缥缈的自由?”
大小眼以笑回之。
谷星微微一歎,“既然如此,你可願來我們小報工作?”
“不求你坐班,隻需每七日來一次,與我彙報工作内容,平日幫我修賬,理财。”
“包吃包住,工錢豐厚。唯一的規矩——既入我門,便不得二心。”
街巷寂靜,隻有寒鴉在空中嗚咽,久久盤旋,半晌後随着那聲“成交”一起落在屋檐之上。
谷星勾唇一笑,猶豫了一瞬,還是将手伸進手提袋中。
雖說是編外人員,但也是她們小隊的成員,那便理應擁有。
她摸出那串鑰匙,解下其中一個鑰匙扣扔給了大小眼,“此乃信物,丢了可不補。”
大小眼手腕一翻,輕松接住,随意地抛了抛,未置可否。
交代完細枝末節,谷星忽然想起一事,目光微閃,“有件事,我要你在三日内傳遍京城,且無人能查出源頭。”
她微微湊近,在大小眼耳畔,低聲道出一語。
大小眼靜靜聽着,片刻後,嘴角逐漸揚起,眼神陡然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