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星聽得心驚。
她雖早已從蛛絲馬迹中猜出七八分,卻沒料到那礦區竟是如此人間煉獄。
死的人如此可怖,那活着的,又是如何?
她壓下心頭思緒,沉聲問道:“那他們……到底是進礦區做什麼的?”
從五年前至今,進山之人少說也有五千。如今還活着的,又有幾個?
若是如此危險,為何沒有人逃?
這事谷星怎麼想都理不清。
她偏頭看了眼林絮竹,見他雙眼微睜,臉色煞白,仿佛魂魄尚未歸身。
她又催了一句:“到底是做什麼的?”
這才見林絮竹回過神來,他艱難地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嗓音發啞:“我也……不知道。”
谷星眉頭一皺。
林絮竹一見她神色不善,立刻雙手護住臉,小心翼翼地瞄着她:“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場面,尋常人怕是當場吓暈,我能全須全尾地爬回來,已是靠我平日讀書練膽的結果!”
谷星嘴角抽了抽。
林絮竹見狀歎了口氣,“我來封丘五年,雖大多時候病弱卧床,但這地方的志怪、傳聞、風水地貌……也聽了不少。”
“封丘這地兒,夾山深谷,卻是砂岩地質,别說翡翠,就連金銀鐵礦都稀罕。”
“如此一來,那些進山的人……多半不是采礦,而是被人驅去做些不可告人的事。”
“而他們之所以多年不曾洩露,怕不是因為守口如瓶,而是……還未來得及開口,便早已埋骨亂葬崗。”
屋内燭火輕跳,燈芯噼啪作響,谷星沒應聲,隻微微垂眸,思緒飛轉。
忽聽林絮竹喚她:“谷星?”
她擡眼看他。
林絮竹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遲疑開口:“你……你真是大夫?”
谷星沉默了一瞬,緩緩搖頭。
林絮竹似是早有預感,眼底掠過一絲無奈與失望。
他撐着床緣,顫巍巍地拉開床邊一處暗格,取出一沓銀票遞給她。
“你拿着。”
谷星一怔,還未回神,他已開口解釋:
“封丘的大半郎中早逃了,剩下那幾位也都被我爹請到府中。”
“可封丘這麼大,百姓又如何是好?”
“你……你拿這些銀票,替我去鄰鎮請些大夫回來。”
他語氣微弱,汗水從鬓邊滑落,又急急喘了幾口氣。
谷星捏着銀票欽佩無比,心歎縣令當真生了個菩薩。
林絮竹安排完,身子往下溜了幾分,似是終于撐不住。
“你快逃吧。”
“我要是死了,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谷星一邊把銀票妥善收入懷中,一邊掃了屋子一圈,眼尖地順手将幾件看着值錢的小物也揣了。
“你不如求我放過你爹。”
林絮竹聽得輕輕一笑,那笑裡透着一絲少年人的清亮與苦澀。
“求你了……”
“我爹他……”
話未說完,他已重重一喘,整個人如抽絲般失去意識,再度昏厥過去。
谷星給林絮竹掖了掖被角,又取來一張紙,寫下藥方,才剛出門沒幾步,便迎頭撞上縣令府的管事。
那管事本欲出聲攔她,谷星卻快了一步,直接将藥方塞入他手中,又叮囑幾句:“我出去采藥。”
管事一聽,頓時變了臉色,眼珠子一顫,忙道:“您稍作歇息,您要什麼藥材,老爺自會吩咐人找來,哪用您親自跑一趟?”
谷星斜睨他一眼,唇角帶笑卻沒半分溫度:“那草藥長得尋常,實則罕見,我親自去,最為穩妥。”
“你若實在擔心,便替我轉告你家老爺,我明日中午定回。”
管事猶猶豫豫,嘴巴張張合合,始終不敢放行。
谷星不耐煩,拂袖而去:“要是還想救你家公子,就别在我面前啰嗦。”
好不容易出了縣令府。
谷星便隐隐察覺到有人跟着她,但具體有幾人,在哪,她又分辨不出。
她覺得晦氣,擡腳跑回神殿。
不想剛回去,便被告知糧草藥材告急。
雖然阿辛根據她的囑咐向衆人傳達了防治隔絕的方子,但先前積累下來的病人還是比她預想中的數量翻了一倍不止,局勢愈發吃緊。
她憂心忡忡,将銀票全數交給阿辛,囑他連夜去鄰鎮換藥買糧。
等她一通馬不停蹄地安排完,才忽然發現大小眼哪都尋不到,像憑空蒸發。
谷星眉頭緊皺,思忖片刻,轉身準備給啞巴蕭寫封信。
剛找好一張稍微幹淨的紙,還未下筆,外頭便傳來一陣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