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對那人的第二印象。
那人一臉失魂落魄般,見谷星望向她,頓時回過神似的别過臉去,低頭搓着手,隻剩眼尾一抹微紅洩露了情緒。
谷星順着目光看去,看到那人的手骨節分明、纖長有力,唯獨虎口處一層厚繭。
難不成是廚師?
但下一秒,她又搖了搖頭,把這些莫名的聯想甩出腦海。
她得去找小喻。
她對着鏡子左看右看,滿意地扯了扯衣角,對着自己笑了一下,然後邁着輕快的步子走出廁所。
外頭霓虹燈亮着,高樓林立,風掠過發梢,吹動她身上的布條。
谷星仰頭看天,天上月亮圓滿無缺,她卻越看越惆怅。
“星星!這邊!”不遠處,小喻正朝她揮手。
谷星立刻收拾起那點情緒,蹦蹦跳跳地跑過去,“衣服怎樣?”
“美美美。果然窮鬼氣息一覽無遺。”
兩人嘻嘻哈哈,一邊聊天一邊朝大部隊走去。
她們全然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一男一女靜靜看着她們的背影。
那男的高大如山,頭戴布巾,身形似隐隐超兩米;女子眉眼如畫,溫柔得似秋水拂柳。而那間女廁中,剛才站在洗手池前的人,也悄然走了出來。
她走向那兩人,三人站定,彼此望了一眼,什麼都沒說,卻都在彼此的眼中讀出了那相同的念頭。
……
兩人在大街上瘋玩了一整晚,谷星一開始還心驚肉跳,擔心下一秒便毫無預兆地被送去别的地方。可時間一長,她便将這事抛在腦後。隻是偶爾,她總覺得有數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可她順着方向看去,又毫無發現。
她笑自己多疑,怕不是這套窮鬼服實在吸睛,惹足衆人的好奇。
兩人走得腳軟,找了個街邊石墩坐下歇腳。小喻剛坐沒一會兒,忽然低呼一聲:“糟了,我媽給我打電話了!我剛沒接,不知道什麼事……”
谷星聞言點點頭後,小喻便拔腿離開,四處尋找個安靜地方打電話。
她一個人坐着,望着前方的“妖魔鬼怪”“各路神仙”們,呆呆地捏着酸痛的小腿,忽地,衣服上的布條被人輕輕揪了一下。
谷星回頭一看,是個約莫六歲大的小朋友,紮着倆小辮,一隻手舉着冰糖葫蘆,另一隻手,托着一枝開得極好的桃花。
“姐姐。”
小女孩仰着頭,笑得甜甜的,聲音像糯米團子,“有人讓我送這枝花給你。”
谷星一愣,定了定神,接過那枝桃花。那花開的正好,朵朵飽滿,顔色粉嫩透潤,一看便知是人精心挑選過的。
她心頭一熱,忍不住柔聲問:“謝謝你呀。是誰送的?”
小女孩嘴裡塞着糖葫蘆,含糊着笑了笑,伸出小手指了個方向。
隻見街角處,一個身着古裝的男子立于人群邊緣。他看起來比常人都要高一些,肩背挺拔,發冠松松挽着,墨色衣擺被風一吹,輕輕擺動。
他似是沒料到谷星會看過來,立刻側過身,仿佛想避開她的視線。
但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谷星看清了。
那人長得驚為天人……
她呼吸猛地停了一拍。
胸腔像是被什麼狠狠擊中,一瞬間,腦海裡零碎如塵的記憶像被風驟然卷起的拼圖碎片,“嘩啦”一下,全數歸位。
那街角的和尚。
廁所的三人。
人潮中若隐若現的注視。
還有此刻手中這枝,帶着春日氣息的桃花與眼前的這人。
她終于想起來了。
她認識他們。
她全都認識。
那不是什麼巧合,也不是幻覺。
那些目光,那些熟悉的氣息,不是對她身上窮鬼服的好奇窺視,而是透過窮鬼服看向她谷星本人的溫柔守望。
她的喉嚨發緊,手指揪得桃枝一抖。花瓣搖曳,仿佛回應了她心中那突如其來的頓悟。
她的朋友們來了。
不是夢,不是幻覺。
他們跨越了時間與世界,從遙遠的另一個世界而來。隻因她曾在那裡活過。隻因她在那裡留下了羁絆。她曾離開過那個世界,而他們不舍她再次受苦。
所以便來了。
他們來找她了。
不是來帶她回去,不是來強行召喚。
隻是來看她一眼。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看看她有沒有笑,看看……她是不是已經忘了他們。
谷星指尖顫了顫,桃花的花瓣輕輕一落,在她膝頭悄然靜止。
她忽地覺得鼻子發酸,像是那場未完的夢,終于在這一刻找到了終點。
或者說,
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