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司馬徇起身走下台階,站在角落處的李順小心跟上。
這桃花園司馬徇不是第一次來,他挑了條清靜的小道往裡走,豐草綠地,青翠柔軟,落英缤紛,粉白的桃花傲然綻于枝頭,走至深處時,花香越發濃郁,撲鼻醉人。
此情此景,令人感到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再往前走,倚在樹下的那抹身影也被他收入眼中。
她身着一襲胭紅色春衫薄裙,額心點綴着豔紅的花钿,眉眼驚豔絕倫,烏發如墨,雪膚紅唇。既讓人因她的容貌而心驚,又讓人因她的氣度而不敢心生亵渎。猶如靜置在冰天雪地中的洛神花,稠秾豔華,清冷矜貴。
司馬徇停下步伐,立在原地,眼中情緒變幻莫測,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已經三番五次遇見這名女子了。
她是殺手?還是刺客、暗探、間諜?
是别有用心、蓄謀已久?還是步步為營、另有企圖?亦或是他人指使、包藏禍心?
如果都不是。
怎麼會處處都生得這般合他心意。
司馬徇觀望片刻後,轉身往回走,不再向前。
最好的那一枝桃花他已經看見了。
衛雎整個人倚樹靠着,昏昏沉沉。倏地,她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以及衣袍行走間磨擦出的窸窣聲。
她微微側頭,一襲濃烈的紅袍映入眼簾,來人俯視着她,聲音清潤,語氣柔和,似乎含着一絲笑意。
“小娘子,你在這裡做什麼?”
衛雎掀起眼簾,仰頭看向他那張昳麗的臉,輕輕啟唇:“我……頭有些暈…在歇息……”
“你還好嗎?”季景和的語氣更加柔和,低頭更加湊近她,慢慢逡巡着她的面容,目光一寸寸掠過她的眉眼鼻唇。
少女的臉頰上暈染着一片淡淡桃花色,紅唇微微張開,露出一點潔白的貝齒,眼晴裡似乎含着一層霧氣,神情茫然。
聞着從她身上傳來的清淡甜香中挾雜着的一絲酒氣,季景和知道她喝醉了。
“我……沒事……”衛雎慢聲道。
季景和盯着她潋滟朦胧的眼眸,“真的沒事嗎?”
他濃密的長睫之下,眼眸好似一泓深不見底的黑潭,幽深詭谲,衛雎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都要被吸進去了。
季景和見她呆怔怔的,殷紅的唇角微微揚起,還想再說些什麼。
倏忽,他身形站直,好看的眉眼驟然壓下,泛起一絲陰沉和不快,可他的語調依舊是柔和的。輕輕拂去落在她鬓發上的桃花瓣後,他轉身離去。
“小娘子,我們下次再見。”
衛雎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懵。
“婼婼——”
林書棠清脆的呼喚聲從遠處傳來,沒過多久,便看見她們一行人從桃林深處走出,慢慢向這邊走來。
林書棠小跑到衛雎面前,氣喘籲籲道:“婼婼,你怎麼啦?”她低頭嗅了嗅衛雎的衣襟,驚呼:“你喝醉了嗎?”
衛雎反應緩慢地點了點頭。
“哎呀!”林書棠朝身後的貴女們急道:“我們一起扶她回去吧!”
幸好宴席上備有醒酒湯,林書棠給衛雎灌了一碗下去之後,她清醒了許多。
想起方才鬧出的笑話,衛雎捂了捂臉。
“還敢喝酒嗎?”林書棠問道。
衛雎嗫嚅道:“不敢了……”她也不知自己的酒量竟會是這般淺,隻不過才喝了兩杯而已。
回想起剛才的事情,她隻記得好像那位探花郎季景和來找她說話了,可至于說的什麼,她卻記不太清了……
……
月明星稀,夜闌人靜。
文德殿内燈火通明,窗外春雨淅淅而下,驚擾了一室清靜。
司馬徇面容冷峻,長身玉立于窗前,任由春雨飄拂進來,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接住幾滴雨珠,觸感冰涼且柔潤,他摩挲了一會後,掌心輕攏,将這春雨牢牢攥在股掌之間。
他神情淡漠疏離,眼眸比這漆黑的夜色還要深沉不可測。他想,整個天下都是他的,既然喜歡,那他為什麼不要呢?
思及此,他行至案前,提起禦筆蘸墨,在潔白的宣紙上,将心中所想一一落下,筆走龍蛇,骨氣勁峭,最後收尾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待墨漬晾幹後,他喚來李順:“将這道旨意送去翰林院,明日便正式下達。”
李順小心接過,“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