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冠才離開圖書室,被勒索的複雜心情都還沒有平複,迎頭就又被人攔住。
來人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燙着微微蜷曲的短發,人其實不胖,隻是肚子有些凸出,顯得臃腫。
她面目和氣,态度熱情。
“哎呀,錦冠!”她上手就拉錦冠的胳膊,道,“來來,邊上來,阿姨跟你說點事兒。”
詭異的力量完全不是人類能夠抵抗的,錦冠有心掙紮,也都是無用功,最後還是被她拉到路邊一棵樹下,兩個人在昏暗的光線中面對面。
錦冠沒有過分緊張,隻是稍微繃緊了心神。
她已經從聲音認出對方身份,正是和媽媽關系很好的王阿姨。
“王阿姨,我媽媽還等着我回家呢。”錦冠搬出媽媽,給自己套了層“保護罩”。
王阿姨神秘兮兮地往四周張望幾眼,确認沒有人注意這邊,壓低聲音道:“錦冠啊,阿姨問你個事兒,你得如實說。”
錦冠不動聲色,“您先說什麼事兒。”
“最近,你發沒發現你媽不對勁?”王阿姨似乎怕她聽不明白,跟着解釋道,“就是情緒不太好,容易發火。”
錦冠垂眸,“是有一些,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即使黑暗籠罩了王阿姨的整張臉,她那複雜的神情仍舊清晰無比地落進錦冠眼中。
她又是同情又是憐憫地看着錦冠,道:“你别怪阿姨多嘴,阿姨也實在是有些看不過眼。你也不小了,多留心留心家裡的情況才好,你爸那個人……你可千萬盯着他點,可别讓他又吃上那見了鬼的餅幹。”
餅幹。
整整兩天兩夜過去,第一次有人提到了餅幹。
王阿姨的語氣意味深長:“那餅幹吃着吃着,家就吃散了……”
說完她急匆匆就走,完全不給人進一步追問的機會。
錦冠的腦海中冒出了無數種猜測,其中一種殺出重圍,加大加粗。
餅幹是du品,“姑姑”是上線,爸爸是個瘾君子。
這個罪大惡極的東西最終會讓這個“家”支離破碎……
噫。
千頭萬緒,扯不出一端。
錦冠心情沉重地回了家。
房子裡開着燈,媽媽照例在廚房忙活。
不同往常的是,今晚的剁肉聲很大,砰砰砰,砧闆流理台相互碰撞,天花闆似乎都在顫抖。
錦冠來到廚房門口,媽媽背對着她,一手連帶着菜刀高高掄起,重重落下。
似乎是察覺到了背後的目光,媽媽停下手裡的動作,回頭。
她身前的場景随着轉身映入錦冠眼簾。
砧闆上,水池裡,全是碎肉,血淋淋一片。
錦冠身體被定住,胃裡開始往上翻湧酸水。
媽媽看到是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回來啦,晚飯過會兒就好了。”
媽媽的表情不見任何異常,和廚房血腥的情景形成鮮明的對比,反而讓她的面容顯現出了幾分平靜的可怖。
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錦冠若無其事道:“好的媽媽,我有一道數學題沒做出來,回房間再想想。”
媽媽也若無其事點頭,血水順着她的菜刀往下滴落。
“你去吧,做好飯媽媽叫你。”
對話結束,錦冠幾乎是飛奔回了房間裡。
原本想回到家後先提賠償的事,再旁敲側擊問問她餅幹的信息,看這個狀态,恐怕達不成目的。
或許,可以跟爸爸要零花錢。
錦冠決定暫時先不跟媽媽說這件事,從爸爸那邊入手看看。
至于餅幹……
錦冠抓起書包打開來,隔着黑色的垃圾袋摸了摸。
東西早就被她藏起來了,除非爸爸還拿到了新的餅幹,否則他沒機會吃上。
還是等媽媽狀态好轉,再找機會問問。
她這邊想得挺好,事情的發展卻不如人意,差不多六點半,302的大門又被敲響了。
錦冠在房間裡聽着動靜,媽媽出去開了門。
最開始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隔着距離錦冠聽不清楚,直到媽媽一聲驚呼。
“還有這種事!她回來也沒跟我說!”
“行,還辛苦你跑這一趟,我這就問問她去!”
敲門的人走了,清晰的腳步聲從門外而來,最終在房門口站定。
媽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錦冠,你出來一下。”
錦冠定定神,把門打開。
門外的媽媽臉上沒了先前的溫和,眼裡跳動着怒火。
“你是怎麼回事?!出了這樣的事都不告訴媽媽嗎?!你還把不把我當成你媽了?!”
她連聲喝問,目光兇狠得像要吃人。
錦冠垂着眼沒說話,心中一陣驚濤駭浪。
是有人告訴她圖書室發生的事情了嗎?
那道聲音聽起來是個陌生的女聲,不是管理員。
對方不太可能是因為自己“損壞”書籍來告狀的,更可能是“姑姑”的事,或者損一賠十的事。
冷靜下來。
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
媽媽雖然在發怒,但指責的是自己沒把事情沒告訴她的行為,而不是在外面發生的事情本身。
是關心,也是擔憂。
錦冠擡起眼睛,看着她。
“對不起媽媽,我有點害怕,還沒想好怎麼跟你說。”
說話間往前走了一步,踏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