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點

李盼坐在耳房裡的床上，門外劉遠橋苦口婆心的勸：“盼盼，村長和大隊長都下了死命令，你就先去上兩天工，等這件事過去，我再跟他們去說你身體不好，要繼續休養的事兒，行不？”

李盼坐在屋裡，她放下鏡子，撫着臉上的層層指痕，心頭火氣忍不住上行：上工！上工！她這輩子是不是就離不開上工了？

當初下鄉那幾年累死累活，後來好不容易嫁到縣城裡，過了沒幾天好日子就又被革委會鬧得回了鄉下！

為什麼都見不得她好！不光是張菊紅那個蠢貨，還有沈明微那個藏奸的賤人！包括門外的劉遠橋，這些人沒一個能見得她好！

她心裡越發看不起青梅竹馬的劉遠橋，會讀書算什麼本事，下鄉之後她跟着他好長時間過得都是填不飽肚子的日子。現在就算能填飽肚子，吃的也都是玉米面高粱餅。

陳家寶再差勁，人家有縣城戶口，有能幹的爹，能讓她吃好穿好。他還想跟自己重續前緣？也不撒泡尿照照，他算什麼東西，比得上司珩一根手指頭嗎？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她難以忍受，她更不能接受自己被這樣逼迫着去妥協！上工？上什麼工？那跟讓她去被那些農婦指點譏諷有什麼區别？

她恨死了劉遠橋的無能，恨死了張菊紅的愚蠢，更恨明微那蚌殼一樣的嘴！

劉遠橋在門外又勸了幾句，李盼死死抿着唇，殘存的理智告訴她：眼下劉遠橋還有些用處，萬萬不能讓他跟自己離了心！

腦海裡另一道聲音卻告訴她：去他娘的！我死都不要去上工！

死？

李盼燃燒着熊熊怒火的雙眸一亮——

*

下午剛上工，就有好事者說起中午兩個女知青的鬧劇：“一個個看上去老實本分的，這一打起來比咱們還厲害呢！”

又是扯頭發又是抓臉蛋的，城裡人咋了？要真那麼有文化有涵養，她們幹啥動手？

月香她娘這話本意是想把那幾個丫頭片子的‘知青光環’扯下來。之前她是瞧上了沈知青做兒媳婦的，還讓女兒月香去跟那幾個知青拉關系來着。

可即便是長得瘦弱醜陋的沈明微，也看不上她的大兒子。眼看小兒子越來越大，還偷偷有了對象，結婚的意願近在眼前，沈明微又借着東風住進了大隊長家。

人有了保護傘，就算她捅咕着女兒去提這事兒，月香也說啥都不去了。想到小兒子最近越發沉默，她不是不急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讓大兒子快些成家啊！否則老二先娶了媳婦進門，老大就真‘剩’下了！

這次兩個女知青動手打架，正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她有意把女知青群體拉下神壇，但這隐晦的心思不是誰都能明白的。

至少身旁膀大腰圓的李洪霞不明白，她大喇喇道：“嗐！月香娘你不用怯她們！她倆這充其量小孩兒打架，要是擱咱們上陣，保管兩個耳刮子她們就趴那兒動不了了！”

月香娘瞥了對方一眼，嗤：“也是，一個大隊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她嬸子你！”

李洪霞也不知是真不明白還是裝傻：“月香娘你不用謙虛，就錢大家的小兒子管你家老大叫‘醜八怪’那回，你差點活劈了他！這事兒俺們都記着呢！”

這話氣得月香娘直喘粗氣，她鼻子一翕一翕的鼓動，好半晌才壓下那股怒，扯着嘴角：“是啊，要是再來一回，我還得活劈了他！”

要是别人，肯定會被這話震住，讷讷不言。可李嬸兒不負“滾刀肉”這一诨名，接茬兒：“所以說嘛，知青算個啥厲害，要是你在場，保管一打二，把她倆都放倒！”想讓你兒子娶知青？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嘴臉吧！

月香娘看着李洪霞眼裡的譏诮諷刺，隻覺一股怒火湧向天靈蓋，口不擇言道：“我再潑婦，你那個傻子女兒也别想進我家大門！”

這話一出口，可算捅了馬蜂窩，李洪霞甩下手裡的雜草，沖上來薅住月香娘的頭發，左右開弓啪啪啪的抽。

李洪霞身高近一米七，月香娘雖然潑辣，可她身型矮小，在對方手下就算不是小雞仔，可也毫無還手之力。

其實在月香娘那句話說出口之後，周圍聽到的人便不約而同頓住了手，隻是李嬸兒動作太快了，大家反應過來忙上前拉架。

奈何‘滾刀肉’她又胖又高，力氣還大，衆人拉扯之間，她緊緊攥着那一把頭發，反惹得月香娘嗷嗷哭喊，讓大家輕點。

這邊還在勸和，那邊有人從知青點方向跑出來，“老明頭呢！知青點有人自殺了！老明頭今天有沒有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