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等艙的座位原本就少,加之又是假期,多是即将回國的留學生。
這些人家境相仿,或許在登機時并未過多留心,可當徐知競咬着牙說出的‘孟晉予’三個字,餘下幾人卻又紛紛起身,好奇地往聲音來源看了過去。
“你不是回滬市嗎?”
徐知競的話音不高,隻是語氣太重,一路走來竟給人披風戴雪的凜冽。
他沒有理會對方的問話,兀自走進隔間,漠然冷着張臉,一把将Eric從座位上扯了起來。
“夏理呢?”
“夏理?”Eric不悅地揮開了徐知競,“搞笑呢,那要問你啊。”
“你們一早就商量好了這麼玩是吧?”
“你在說什麼?”
Eric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半天終于看懂了徐知競的反應,頗為戲谑地嘲諷:“哦,你家小寵物丢了,你來管我要?我這裡是收容所?”
徐知競對夏理的身份始終沒有準确的定義,可紛亂的思緒在Eric将夏理說成是寵物時到底不可避免地收束起來。
“嘴巴放幹淨點。”
乘警循聲從門簾後趕來。大抵因為這裡是頭等艙,故而隻是溫和地勸阻,并沒有像對待普通旅客那樣粗暴。
“你自己長了眼睛看看他在不在這裡,你以為我稀得玩别人玩爛的東西。”
泛青的經絡在徐知競手背上扭曲搏動,于這句後愈加顯眼。
他一言不發再度揪緊了Eric的衣領,攥到對方瀕臨窒息,忽而拎着領口猛地往下一砸,摁着脖頸便揮了上去。
一時間,不止乘務,就連聽說過兩人的旅客都圍了上來,匆忙将扭打在一起的兩人拉開。
前排艙位鬧得不好看,乘警也隻是站到通往商務艙的方向,防止有不屬于這裡的人窺探。
登機口尚未關閉,因而前艙的争執并沒有引起多大注意。
旅客在廊橋處便開始分流,倒成為了一種變相的隔離措施,将發生在頭等艙的轶事困在限定的範圍内。
Eric的口腔有些滲血,空乘拿了冰塊來,詢問是否需要醫療救護。
他擺了擺手,隔着距離與徐知競對視,兩人都憤憤粗喘着,讓氣氛一沉再沉,就連一旁的舊識都不再出聲。
當然有自江城來的人知道夏理是誰。
他們并不認為Eric的用詞過分,倒是徐知競的反應出乎意料,耐人尋味。
“我戳到你哪兒了,徐知競?”
“叫我放尊重點,那是你什麼人啊?”
Eric的話徹底将徐知競問住了。
現在還說是朋友未免也太可笑,但要再為夏理添上别的身份,徐知競卻無法即刻給出答案。
他的内心有一道模糊的聲音不斷低喃,細聽倒分辨不清,好像隻是無意義的絮語。
夏理倏忽成為貫穿徐知競童年與少年時代的難題,帶來一閃而過的甜蜜,與漫長且持續的煎熬。
夏理究竟算什麼呢?
徐知競根本不明白。
他隻要夏理在身邊就好,隻要夏理看着自己就好,夏理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夏理,是十六歲的徐知競唯一想要的生日禮物。
——
夏理在邁阿密沒坐過地鐵,多是由徐知競接送,或者幹脆打車回家。
他花了點時間才搞清楚要怎麼到中央車站,等走到東河沿岸更是已然天黑。
紀星唯先前提起過住在AC。
夏理擔心她會和唐頌提及自己的去向,故而直到站在醒目的雙子樓下才敢撥出電話。
“夏理?”
紀星唯的聲音很幹淨,空蕩蕩的,像是正身處無人之地。
純粹的聽覺反饋出不同于正面接觸時的印象,抹去了些許傲慢與強勢,說不清道不明地添上幾分寂寥。
“我在曼哈頓。”
“啊?現在?”
“嗯。可能在你家樓下。”
“American Copper?”
“應該是吧,那兩棟連在一起的樓。”
夏理不太确定,他問了個路人,對方大緻是指向這裡。
“等我一下。”電話那頭突然又多了點腳步聲,“我下去接你。”
紀星唯披了件大衣就來找夏理,長發在出門的一瞬被風吹亂了,四散遮住視線,好不容易才終于挂到耳後。
她被室外的溫度冷得愣了半秒,很快又攏着外套向前跑,用冰涼掌心蓋上夏理早已凍得麻木的手背。
兩人在即将降雪的傍晚隔着暮色對視了片刻,紀星唯蓦地笑了,格外俏皮地抱怨:“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我會生氣的。”
夏理很少聽女孩子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頓時手足無措,磕磕巴巴道起歉來。
“對不起,我、我……”
他想問紀星唯冷不冷,甚至開始後悔把外套留在了機場。
夏理有些懷疑自己來這裡究竟是對還是錯,逃避情緒莫名重回腦海,在面對紀星唯時生出一種不同于徐知競的忐忑。
不過對方并不給他後悔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