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要逃竄,可是不知何時,瑤池宴四周升起火牆,不是普通火焰,而是血紅的顔色,宛如地獄業火,觸之痛不欲生。
“……新神,新神……”
不少人喃喃自語。
楚忠良抱着冼塵逐漸冰冷的屍體,慢半拍擡頭看向已經來到身前的……新神。
業火随身,震雷聚頂。
行動間如雷霆萬鈞,其威如巍巍玉山,其勢如烈烈紅纓,不敢視其容。
楚忠良擡頭,嘴唇顫抖:“……”
那是一副陌生的樣子,似乎一瞬間長大,超乎常人的高挑健壯身姿,與陌生的臉,那張臉眉目張揚剛烈,眼神睥睨冰冷,帶着讓人不敢直視的鋒芒。
楚忠良下意識躲閃,狼狽地避開目光。
不是屬于冼妬的眼神,是天生殺神,石女的目光。
她垂目望他,半阖的眼中帶着無邊的殺氣。
“……你該死。”
她說。
楚忠良如遭雷擊,眼含熱淚,想要對她說什麼。
說什麼呢
說三綱五常,說忠君報國,說侍主盡忠良?
這些都說過了,冼妬都聽過了。
說父子情分,似乎也不合時宜。
楚忠良一瞬間閃過很多想法。
“……我沒想殺……”
最後,似乎隻有冼夫人的事才可以解釋上兩句。
然而,迎接他的,是陡然如龍出海,銳氣一往無前的朱纓槍。
“噗——!”
倒飛出去的楚忠良陡然吐出一口血,捂着胸口向後倒去。
而石女卻愣住了。
“……”
她望着楚忠良身前碎裂的龍鱗甲,不動聲色攥緊了朱纓。
護心鏡啊……
當日龍鱗甲兩份,一份給冼夫人,一份給楚忠良。
如今,冼妬帶着殺意的一槍震碎了龍鱗甲,将楚忠良打成重傷。
他沒死。
“……咳咳咳!”
楚忠良起不來身,扭頭咳血。
可是……
她的目光落到一旁胸前被鮮血染紅,靜靜躺在地上的冼塵身上。
目光微顫。
冼夫人像睡着一般,眉間甚至還有不安的皺起,似乎被噩夢驚擾。
前襟露出被劍頂歪的護心鏡,楚忠良的劍沒能刺破它。
“……”
她閉上眼,不敢再看。
那一劍,是從她背後刺下的。
是來自至親至愛的一劍。
多麼諷刺……
為冼塵做的保命護甲,卻保住了害死她之人的性命。
“……”
冼妬再次睜開眼,提起槍,朝楚忠良一步步走去。
“……”
“轟隆——”
天上陡然響起一道悶雷,似警告,火焰熊熊燃燒,發出爆裂的聲音。
冼妬恍若未聞,依舊一步步朝楚忠良走起。
天上悶雷滾滾,越發密集地震動,仿佛隻要冼妬再進一步,雷劫就會再度劈下。
“妖孽……妖孽!”
弘靈帝指着冼妬,滿臉驚恐,“來人啊,快将妖孽誅殺!快來人啊!”
那些小妖早見事情不對,便紛紛逃竄躲藏,恨不得冼妬不要想起看見自己。
而衆人自顧不暇,哪有人聽從弘靈帝這個時候的瘋話。
冼妬腳步一頓,目光轉而落到弘靈帝身上,眸色幽深。
她忽然想到什麼。
“……侍主盡忠良?”
楚忠良在宴會上對她做出的解釋。
冼妬喃喃道:“……好一個侍主盡忠良。”
她提槍朝上首走起。
“弘靈帝。”
“轟隆——”
一道紫雷落到冼妬腳邊。
她恍若不覺,擡步跨過被劈黑的地面,繼續道。
“你荒淫無道,與妖孽同流合污,至天下萬民于水火之中,視人命于草介,酒池肉林,窮奢極欲,荒廢朝政,妄圖以血鉛丹求仙問道,所做罪行種種,罄竹難書。不行正道,德不配位!”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本來浩蕩的雷聲越來越小,落下的雷越來越細。
直到隻剩下咕噜噜地雷鳴而不見雷光。
冼妬走到禦座前,将弘靈帝逼至角落,斬釘截鐵道:“你該死!”
弘靈帝慌了。
他轉頭四顧,卻發現大臣躲在下首瑟瑟發抖,妃子美人不見蹤影,護衛更是早已逃跑。
場上不少豺狼虎豹現行,卻都在冼妬的威壓下,伏在地面瑟瑟發抖。
“愛卿……愛卿……!”
不知道想到什麼,弘靈帝大聲呼喚。
“救救朕,救朕!朕封你為護國公!!楚愛卿!”
冼妬不為所動,目光冰涼像看死人般看着垂死掙紮,面目醜陋的弘靈帝。
華麗的龍袍下擺,有一攤濕痕。
冼妬嫌惡地皺眉。
大寒朝的陛下,就是這樣一個小醜。
“……陛下!”
楚忠良聲音嘶啞,透着困獸般的絕望,他朝冼妬大喊:“住手!他是陛下!你不能這麼做!父親錯了!你不要置氣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脫手而出,幹脆利落的一槍。
将弘靈帝釘死在禦座上。
朱纓槍槍身因巨力還在不停擺動,鮮血順着金黃的龍袍淌下。
弘靈帝像一個被紮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
望着眼前一幕。
冼妬低聲喃喃道:“侍主盡忠良……”
“……”
弘靈帝雙目圓睜,不可置信地低頭望了一眼沒入胸膛的槍頭,顫抖手指指向冼妬,然而,還沒等他擡起,被酒色掏空的身體就一命嗚呼了。
不是要她侍主盡忠良嗎?
冼妬拔出朱纓槍,冷漠地甩了甩。
忽然轉身朝楚忠良露出一抹笑容。
“侍主盡忠良。”
那笑容在别人眼裡,恐怕比惡鬼還可怕。
楚忠良一愣,然後忽然反應過來。
她說的不是侍主盡忠良。
是:弑主盡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