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太多如果，強悍如冼妬也要忍受骨肉分離，誅心之痛。

何況自己一條隻是生在皇陵下，機緣巧合化妖的黑蛇呢？

墨玉那一窩有十幾條蛇，它有記憶起就看到這些蛇，它不知道大家是否同為兄弟姐妹，也沒有見過父母。

它的同伴有很多顔色，色彩豔麗逼人，唯有墨玉，是唯一一條黑蛇。

……其實它并非純黑色，隻是在暗無天日的皇陵中看不出來。

直到有一天它在太陽下，照出一抹隐約的墨綠色。

幽深、神秘的墨綠色。

像一泓深林中的碧潭，也很像人類世界一種名為墨玉的玉石。

所以他叫墨玉，那是他給自己取的名字。

在看到陽光下透着碧色的影子後，墨玉很開心，他想要找人分享，隻是無人在意。

一條渾身黑漆漆還喜歡曬陽光的蛇，簡直是異類中的異類。

同伴都避着他走。

有時候，墨玉會注視着為首的那道碧影。

翠綠翠綠的蛇身，光滑細膩的鱗片。

它是修為最高，顔色最鮮亮美麗的一條蛇。

他想，同樣是綠蛇，大家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就連之後，一個氣息強大的妖修将它們一網打盡，通通抓了起來。

翠蛇也能被那位強大的妖修欣賞，從而成為當今帝皇的“青美人”，而自己則被派去最遠的地方執行送死的任務。

後來……雖然任務失敗，但是還好保住了性命。

墨玉覺得殺神有一句話說對了，他确實不太聰明。

要不然，怎麼會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在主母笑着說：“那你的原身一定跟墨玉一樣！在陽光下透着碧潭一樣的影子吧？”

當時的墨玉隻是揣着手，呐呐低下頭，不敢看她燦爛的笑顔。

蛇妖體内冰冷的血似乎有一部分在陽光下沸騰燃燒起來。

頭臉上的燥意讓墨玉感到害怕和絕望。

難道說……自己這條喜歡曬太陽的蛇，終于得了什麼絕症，要在陽光下灰飛煙滅了嗎？

心中這麼擔憂着，可是墨玉的腳卻像生了釘子，定在原地一步未動。

直到笑聲散去，他才緊随着眼前人的腳步挪動。

至于去哪？他不清楚。

隻要她沒有出聲阻止，墨玉就會一直緊緊跟在她身後。

……

墨玉有一個不敢說的秘密。

他悄悄怨恨着這個家的男主人。

為什麼明明得到了如太陽般熾熱的愛，卻并不珍惜。

他望着從早到晚等着丈夫、女兒的冼塵，那雙明亮的眼睛中偶爾流露出的茫然與黯淡……

墨玉的心髒在自己尚未知曉原因的情況下感到一陣隐隐發緊與疼痛。

這是為什麼？

也許是因為冼塵對自己很好吧。

她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寓意，她還知道自己怕冷，她還會送自己翠色的玉镯……啊，那對碧玉镯可真好看，跟自己的眼睛的顔色非常相似。

總之，墨玉說不清楚。

他隻知道，原本隻是奉冼妬之命保護冼塵，但是現在，即使沒有這個命令，他也想要保護她。

可惜，最終他也沒能保護她。

他是一條沒用的蛇，從出生起就是另類。

也許當初同伴們的看法沒錯。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

冼塵離開了。

它呆立許久，渾渾噩噩爬出地下室。

久不見天日，墨玉忽然發現，以往喜歡的陽光，居然是那麼刺眼的東西。

刺得它皮焦肉爛，心如刀割。

……

不知走了多久。

有一日，它忽然看到一座廟宇，廟中所奉之人眉眼依稀有幾分熟悉。

聽着身邊夫人口中喃喃的“生産順利，一舉得男”，墨玉慢吞吞湊近廟門。

它在角落靜靜躲着，直到夜深了，所有人都離開，才敢探出頭。

一條黑蛇悄悄來到案前，擡頭注視神像。

他并不敢直視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很快低下頭去。

“願……”

一個年輕後生站在神像前，閉上眼睛虔誠許願。

萬望吾神，

仙道永昌，諸事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