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8:40,米花大酒店。
為防止任務中的頭腦遲鈍,綠川晚餐隻吃了一份三明治,并用剩下的時間擦拭與調整槍械,提前趕到了任務地點。
趕到電梯前時,門恰好關到一半。綠川連忙屈起指節敲了敲上行鍵,重新喚開了門。
門裡站着個意料之外但也不算太意外的家夥,肩上與他如出一轍地背着琴盒。
“晚上好,諸星君。”綠川相當平常地示以問候。諸星大一點下巴,意思是“知道了,你也晚上好”。
兩人雖說不久前達成了某種職場新人互助協議,但也不至于原地飛升為親密戰友。諸星大從裡到外給自己挂了“我是一頭效率至上的冷酷孤狼”标簽,而狙擊手出身的綠川則是從根本上缺乏與人交心的能力,他受到的社會化訓練使他幾乎可以和所有人融洽相處,在他的社交分級裡,熟人的範疇被拉得無限廣,剩下的幾厘米才是真正用于安放那些對他意義特殊的人們的地方。
比如宮野姐妹,比如哥哥,比如父母。
因此,兩人在電梯内無言站着,直到抵達12層,電梯門開,綠川往右手邊的1201房間走,諸星大卻拐向左邊。
“他給你安排了哪個房間?”綠川問。
“1222。”諸星大回。
正好是與1201處于斜對角、位于酒店背面的房間。綠川暫時沒搞懂波本這樣安排的意圖,後者藏着掖着,隻将他認為綠川應該知道的信息告訴了綠川。
所以綠川既不知道諸星大會來,也不知道任務背後組織的真正目的是什麼,想來沒有代号的諸星大受到的應該是同等待遇。
但沒關系,狙擊手要做的隻是記住目标那張(字面意義上)該死的臉,然後——
送人往生。
1201門外放着一輛用于房間服務的清潔推車,綠川掀開圍在推車底邊的布簾,找到了一張房卡。
他刷卡進屋,沒有開燈,借着從窗簾縫裡漏進來的一絲月光觀察房間:靠牆的梳妝台上放着一個耳麥,壓在一小張字條上。字條上隻寫了一行字:
【SAFE,4700】
綠川就地坐着組裝好槍,随後戴上耳麥,試了試聲音:“波本。”
“綠川?”對面很快給出了回應,似乎恭候已久。人行燈由紅轉綠的提示音若有若無地傳進耳麥,綠川一手抱槍,一手撥開窗簾,站在窗簾後朝陽台外看。但太多條馬路了,根本無法判斷波本的位置。
“目标會出現在哪兒?”綠川直問。
“你不知道?”
“你給我的信息裡沒提過這個。”
“哦……”波本拉長了腔調,末尾帶了一點笑意,輕快地回答道,“是我的錯。”
他的聲音仍然輕柔,卻莫名使綠川感到自己正被一個孩子審視——一個用放大鏡在光下對準螞蟻的孩子。他是為了觀察這些小小的生物,還是有意引燃它們,又或兩者兼若有之?
綠川與波本僅一面之緣,最多再加上八句話的交情,此刻根本猜不透對方的想法。但有一件事,綠川可以确定。
他被波本戲弄了。
現在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多半就藏在綠川沒讀懂的那張字條上。“SAFE”按照表面意義而言倒是好理解,但“4700”代表什麼?坐标?頁碼?密碼?
波本似乎确信他能夠解讀這個暗号,為什麼?
“鴉巢牆上的那扇門,我當初可是找了有一會兒才發現機關所在,貝爾摩德卻說你隻看了一眼,是個聰明到可怕的家夥。”仿佛看穿了綠川的内心一般,波本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不過,你的表現在我看來倒是不盡如人意嘛。”
果然是貝爾摩德。綠川想,他扔出去的這一镖最終還是紮回了自己身上,好在比他想象的早一些,沒有引發什麼更加不可控的後果。
他虛驚一場地暗暗幹笑。在波本剛剛開口以前,他已經一路聯想到對方其實認識過去的“綠川隆一”,且建立過“能夠靠捏肌肉來認證身體”的深厚戰友情誼,因此當他對波本報以面對陌生人的疏離态度時,後者便立刻意識到了現在的綠川是個假貨。
已知這個世界的綠川大概率是卧底,求認識綠川卻不直接點明的波本不是卧底的概率是多少?
不過——啊哈哈,原來一切是因為貝爾摩德啊,那就好解釋了,我就說這聯想太離譜了,怎麼可能嘛。
綠川滿意地堵上了自己可笑的腦洞。
要他承認波本像好人不如要他承認琴酒像卧底,前者甚至是那種嘴皮子上下一嘚吧能把後者逼煩的人,日後必定會在婚姻屆上注明“戀愛原因是對方願意和我一起殺人放火”吧。
“站在陽台上,2點鐘方向,東米花大道與明治路相交的十字路口。”耳麥裡再次傳來波本的聲音,對方似乎不打算就此事繼續盤問綠川,“稍後我會在那與目标進行交易,交易結束,立即擊斃。”
“收到。”
綠川盤起一條腿坐在陽台上,舉着望遠鏡觀察十字路口。這活兒理應是由觀察員來做,以防止狙擊手長時間高強度盯着瞄準鏡造成的精力下降。
可奈何組織人手稀缺,根本不可能浪費一個代号成員來做專業觀察員,而有些任務又不允許非代号成員參與,狙擊手們隻好自己依偎在自己寬闊的臂膀裡兼職觀察員。
這是個溫度宜人的晴朗之夜,純黑的天幕下隻有一輪圓月甯靜地垂在半空。中間有段時間,綠川感到耳麥裡沒了聲音。又過去兩分鐘,有着亞麻棕發與一雙藍眼睛的目标出現在了望遠鏡裡,手上提着一隻白色的鋁合金箱。
“波本,”綠川确認道,“目标有雙胞胎兄弟嗎?”
“嗯?你查過他?”
“不是……”
望遠鏡裡,綠川看見兩個有着同一張臉的青年走在一起,左邊的拿着提箱,右邊的雙手空空,但在綠川向波本彙報情況時,提箱換到了右邊那人的手裡。
“目标共兩人正在接近十字路口,難以區分真正目标,要都殺嗎?”綠川問。
“不可能!”
波本咬牙。他來不及切麥,直接吩咐另一邊道:“計劃有變,諸星,盯緊你那邊的目标,不要讓他把手上的提箱交給任何人,必要時可以開槍。”
“收到。”
綠川猜測諸星大是這樣回的,因為波本沒再理回後者,轉而指揮綠川道:
“我已就位。綠川,走掉的那個你不必管了,專注拿到提箱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