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裡,降谷零應該有兩大猜測,以及從中推導出的三十餘種小猜測,需要他運用理性将錯誤答案一一排除,留下最後的正确答案。但在降谷零調查完“綠川隆一”的身份後,他百分之百地肯定了——景光與他一樣是卧底搜查官。
這并非感情用事或決策不謹慎,反而恰恰是在情報充足的情況下進行的最有效率的推理。
因為人的感情才是最有價值的情報,這也是為什麼好的銷冠總是擁有一個龐大的社交圈。作為與幼馴染結識了十餘年的降谷零而言,他的答案不會出錯——隻要對面是真的景光。
問題就出在這兒。
hiro似乎不認識他了。
兩天以來,降谷零的時間幾乎都耗在了關東玄月組那幫有錢賭徒的身上,隻抽出了一點時間來應付今天這個任務。
昨晚,他與景光通電話,用暗語問他現在方便溝通嗎(今,都合はいい)?景光沒有回應他。
今晚,他将目标所在地的東南方向700米(4,700)寫成了他們常玩的謎題形式,景光還是沒有回應他。
那并非拒絕與降谷零溝通的不回應,而是似乎真的沒有理解。
另一方面,景光即使同樣懷疑降谷零的身份,他也不應該拒絕交涉,因為已經取得代号的降谷零如果身份不夠清白,早就可以供認景光,而不必通過暗号聯系。
以景光的性格,主動出擊勝于按兵不動。
降谷零倒不懷疑這是組織針對他設下的陷阱——組織要是真扒到了景光這一步,他就該開始考慮怎麼結束卧底任務了。因此降谷零目前傾向于一個猜測:
失憶。
這是最危險不過的情況,介于他們還在卧底,“知道并記得自己是誰”看似簡單,實則至關重要。
任務結束後,必須馬上與hiro——降谷零決定還是這樣稱呼對方——取得聯系。
他一邊思索,一邊緊緊跟蹤着身前的男人。
降谷零的偵查與反偵察成績都很不錯,在實戰中更是能夠靈活應變。然而,他跟蹤着的男人盡管沒能甩開他,卻總給他一種自己正在被溜的錯覺。兩人一前一後,悄無聲息地穿行在高樓内部,不知不覺地追上了天台。
那男人正是出現在僞裝出目标長相,從目标手裡騙過提箱,卻沒有前往交易地點的不速之客。他停在天台邊緣,轉過身,與目标相同的側臉映在純白月光下,半明半暗,看不出絲毫破綻。
易容。降谷零心道。除了貝爾摩德,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精湛的技藝。是CIA的人嗎?如果能抓住的話……
等等——這應該不是貝爾摩德的測試吧?
降谷零凝固了一下,又立刻反駁自己:組織沒必要浪費人力做這種測試,而且在降谷零已知貝爾摩德的易容能力的前提下,對方不暴露易容能力才是上策。
這時,男人笑着,不緊不慢地求教道:“閣下是?”
“明明是您那邊提出的交易,現在反倒問起我的身份,真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回了。”
降谷零故作苦惱地柔聲說道。他的眸子在光下也是暗的,仿佛那裡禁止了光的介入。
“啊——”男人恍然大悟般,“您是說這顆‘淑女之心’。”
如同呈現寶物一般,男人一手扶住提箱底,一手輕巧地撥開提箱蓋,露出裡面一顆固定在紅絲絨間的祖母綠來。
“寶石?”降谷零揚眉。
“看來這不是您需要的。”男人道,“說起來,我在跟蹤那對兄弟的時候,倒是意外發現兩人拿反了箱子。您要的東西,會不會在另一邊呢?”
“在沒見到這顆寶石前,我也是這樣以為的。但是,幸好沒有走反。”
“呵呵……”
男人忽然背過身,捏着寶石對準月光,一片如海的彩綠色浮在了他戴了手套的指尖與面頰上。“對于美麗的事物,想要将之收藏起來的心情的确可以理解。”
降谷零慢慢抽出槍來,心想要留下對方的話,至少也要射擊肩膀。
“啪。”
男人打了個響指,指尖捏着的忽然從寶石變成玫瑰。他做了個将玫瑰插進胸袋的動作,轉過身來。
降谷零開槍射擊。
他選的角度很好,除了唯一的一條生路外,男人無論躲向哪邊都必然中槍。
而那條生路同時也是絕路——
男人背對地面,一撤腳,随後墜下了樓。
“抱歉了,這是我送給重要之人的禮物,所以恕難割愛。”
他的聲音追随風聲消失了。
降谷零吓了一跳,雙手持槍,謹慎地走到天台邊緣。下面空無一人。
在男人留下的空提箱下,壓着一張寫有金字的黑色卡片:
“有緣再會了,安室先生。——Parr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