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瞄了眼僞裝平靜的被窩團,什麼話也沒說。
他沒有點燈,乍然的光亮會影響睡眠,魏恒夜間的視力足夠他行動。
翻出殘留的一截香,他用火折子點了。
徐徐的清香缭繞,很快便充滿了整個廂房。
“睡吧。”
魏恒重新躺在她身旁之下,睜着眼睛望着虛空的黑暗:“都會過去的。”
烏蔓:…
她掀開一角被窩,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斑駁的眼淚殘留在面頰上,她兩眼通紅,睜眼閉眼都是一片極緻的黑。
烏蔓狼狽的模樣又被他抓到了先行,她嘴硬了兩句:“趕路連行李都不帶,還把這香帶着,大人可真是體貼。”
“這不是我帶的。”魏恒隻淡淡解釋,“這是從你丢下的行李裡找到的。”
“當初下船,我以為你隻帶了銀兩,那是我那天晚上留給你的嗎?”
烏蔓挖苦他,他自然也不會給她留面。
“早知道你這麼離不開,我該多做些給你。”
倏然沒了聲音,魏恒正奇怪地擡頭,又聽得一陣極具委屈的泣聲。
像是被人發現,徹底破罐破摔,烏蔓聲音也不再壓制。
哭聲急促,時不時被抽泣聲打斷,十分可憐。
魏恒:……
怎麼就這麼脆弱了,他也沒有說什麼吧。
“連你都這樣…”
烏蔓眼淚撲簌簌地落,喉間壓抑着酸楚與難堪:“連你都開始看不慣我……”
“我隻是不想去漢陽,不想跟着魏洮過辛苦日子,為什麼你們都把過錯歸到我頭上來。”
烏蔓身子蜷縮在一起,聲音含糊不清,不像是在對魏恒訴苦,更像是崩潰時的碎碎念。
“我也害怕呀…為什麼都這樣逼我,是我做錯了還不行嗎…”
但旁人或許聽不清,但魏恒至少聽得分明。
他忍耐了片刻,還是起身道:“既後悔,回去後多為兄長念佛誦經,虔誠禱告便也是了,何故哭得那樣傷心。”
烏蔓悶着頭,大哭道:“你說的倒輕巧,等我回了京城,我還能有活路嗎、”
怎麼說的就好像有架巨大的閘刀在等着她,隻要一踏入京城就立馬人頭落地了。
魏恒不理解她的恐懼,隻耐心道:“别多想了,不會有事的。”
“你拿什麼保證?”
“我,”魏恒垂眸望着被窩團子,輕聲道,“我向你保證,烏蔓。”
“隻要你誠心認錯,虔心為大哥送行。我會護你平安的。”
魏恒靠近床榻,坐在邊沿,他厚大的掌心虛蓋在被窩上,就像在哄一個孩子般溫和。
“你不相信他們,還不信我嗎?”
哭聲漸漸平息。
被窩團子打開一條縫隙,一張哭得玉慘花愁的面容探了出來。
烏蔓眼睛紅腫,雙眸浸在水色中,原本白淨的臉頰被悶得紅透,像是盛夏枝頭新鮮欲滴的櫻桃粒。
“真的?”烏蔓擡眼瞧他,滿面惶惶不安,“你不恨我?”
嬌矜的,明媚的,涼薄鋒利的。
種種神态的烏蔓都有不一樣的絢麗,帶着勾魂攝魄的美豔。
魏恒見過許多她的神色,唯獨沒有見過此刻,誠惶誠恐的模樣。
烏蔓的眼睫顫抖着,凝聚的淚珠落在魏恒掌心。
就像接了沸水岩漿,要将他手掌燙穿。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魏恒的聲音一輕再輕,他手指痙攣着,拂去烏蔓眼角的淚。
“沒關系的,烏蔓,隻要你願意改錯,隻要你聽話,我會好好護着你的。”
魏恒眉眼認真,向她許諾:“不論是聖上還是母親,他們都不會傷害你。”
“你不想辛苦,那往後留在京城顧好母親,隻我一人也能撐起魏家,護好你們的。”
烏蔓聲音苦澀:“你說的好聽,等将來你成家後…”
“我不會了。”
烏蔓一頓,她慢慢擡起眼,望進一雙滿是傷懷的眼眸。
魏恒凝視着她,一字一頓道:“不會再有别人了,你不明白嗎?”
“嫂嫂、”
輕如鴻毛的兩個字,卻震得烏蔓眼睑狂跳。
她唇瓣嗫嚅,好似想說什麼,但是最終隻有兩行清淚落下。
魏恒手上撫上她的臉,烏蔓似是被燙到,渾身瑟縮了下。
濕痕被抹開,也不知是想擦去還是在暈染。
二人呼吸不知何時糾纏在一起,火星四濺般危險。
烏蔓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甚至能看清下颚傷疤的邊界。
她枕在魏恒掌心中,疏忽閉上了眼睛。
似退縮,似邀請。
昳麗濃豔的面容異常乖順,魏恒心尖微顫,還是将人用被褥裹緊。
烏蔓意外地睜開眼。
魏恒拍了拍她肩頭,一下又一下,力道溫和又有序。
“睡吧,”他聲音沙啞地哄着,“我會一直在這。”
直到熟睡之後,烏蔓也依舊能感受到肩背傳來一陣陣輕柔的拍打。
徹夜不停。
經過那夜後,烏蔓情緒明顯穩定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魏恒的話,相信他會護着自己。
對于回京一事也不再那麼抗拒。
魏恒說上車,提裙便走,說趕路也不多說。
隻魏恒讓她多用些吃食,她才不那麼聽話。
有時魏恒望着她消瘦過份的身形,總擔心她會倒在路上。
離京城已經很近了,他便訂了間上等的廂房,讓烏蔓好好休整半日。
她睡醒時,覺得有些不對勁。
屋中靜得駭人,烏蔓坐起來的時候,忽感到什麼,她轉過身。
戚敏學就貼着床沿坐着,直勾勾地望着她。
烏蔓一扭頭,與他臉貼着臉,鼻尖都幾近相碰。
她吓得瞳孔震縮:“…你怎麼在這。”
戚敏學托着臉,一副混不吝的神情:“不樂意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