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蔓臉色越發冷戾。
魏老夫人是真想讓烏蔓跟着魏洮一起死。
“老夫人現在在哪裡?”
“此刻應在房中午睡”
魏恒側過身,讓出身後的烏蔓:“去。”
他沉着道:“你先去靈堂祭拜兄長。”
烏蔓卻沒動作,隻是環顧了一圈,問道:“青檀呢?”
衆人緘默,無人回話。
烏蔓心中沉了沉,聲音重了些:“我問,青檀呢?”
“出事之後,老夫人猜到您可能早就計劃好要離開,”初元垂頭道,“她氣不過,便将青檀姑娘…發賣了。”
烏蔓倏地咬牙。
她剛轉身,便被魏恒拉住了手腕。
觸之即分,魏恒将人穩住,沉着道:“你先去,青檀那邊我想辦法。”
烏蔓一時上頭,若是青檀早就被趕出府了,此刻賣到哪去了她都無從得知。
這是得靠魏恒去查。
她深吸一口氣,冷着臉進了魏府。
府中下人都十分怕她的樣子,見她來,慌慌張張往後退,為她讓路。
顯得有些滑稽。
烏蔓沒理會那些,隻跟着初元去靈堂。
她回頭望了眼,魏恒沒有跟上來。
“青檀被趕的時候,你和初禮在府中嗎?”
前頭的初元身子猛地一顫,聲音像快要哭出來:“在…但是那時候大人不在府中,老夫人的決定我們也、”
“你們沒必要為了一個小小的青檀抗命,是嗎?”
烏蔓的語氣譏諷,扯了個冷笑:“即使你和初禮與她感情不錯,相處多年,也不想去淌渾水,是嗎?”
初元徹底沒了聲音。
“你最好祈禱她平安無事。”
初元倒是很想問,明明如今烏蔓的處境比青檀還要危險吧。
就算被趕出府去,青檀被轉賣他人,至少也有遇着好人家的可能。
但聖上或官府真的要追究烏蔓私逃之罪,她能不能活命都還難說…
除非魏恒保定了她。
初元心中苦澀,他在想什麼呢,魏恒肯定是會保她的啊。
畢竟在聽聞烏蔓下落不明後,能一刻不停,不嫌疲累地奔襲尋人,不就是想在官府捕到人之前将她找到,毫發無損地帶回來嗎。
原先他還嫌魏府的生活太過枯燥乏味,但如今事态倍出,初元反而開始懷念當初的靜好了。
距離魏洮離世已經過了半月有餘,魏家的規矩,人走之後停靈三日将屍首送去城外佛寺,供奉百年香火。
隻是魏洮沒個全屍,沒有停靈,反倒叫了幾波佛子上門念經。
還在家中設了靈堂。
烏蔓到的時候,隐隐聽到老夫人在裡頭的哭聲。
初元臉色一變,沒想到這兩人能撞上,當即就想帶着烏蔓走。
守在門口的陳嬷嬷一見着他們,跟見了鬼似的跳起來,白着臉進屋去了。
沒等幾秒,老夫人便披頭散發地從裡頭沖出來。
聲音尖銳如厲鬼。
“你還敢回來!害死我兒你還敢回來!”
老夫人面上溝壑深淺,還藏着不少沒拭去的淚,整個人都像被抽了精氣般萎靡。
隻是此刻見了烏蔓,又如夜叉般兇惡。
張牙舞爪就要沖過來,恨不得抓破烏蔓的臉。
“你個賤人!我就知道!當初我就看出來你是個趨炎附勢的浪貨!先是勾上蟄光,又搭上沉吟!”
老夫人看她的雙眼似要噴火,若不是還有初元和陳嬷嬷在中間死命攔着,隻怕已經把烏蔓壓倒坐在她身上扇巴掌了。
“你不願跟着他受苦!是你害死了他!是你讓他死無全屍!烏蔓!你個賤人你好狠的心!”
初元已經犯了許多錯,這一回咬着牙攔着老夫人,連忙勸着:“老夫人您穩着點!大夫說了您不能動氣!”
“大人!大人已經回來了,他會替大公子做主的!”
一群人拉拉扯扯,隻烏蔓站在稍遠的地方,老夫人靠近不了她,卻一直往她這邊怒吼着。
烏蔓面上神情一直淡淡的,反倒與那邊的瘋癫對比明顯。
她看着老夫人面上明顯的沉痛,抿了抿唇,神色不明地進了靈堂。
此舉更是讓老夫人發瘋:“你不許進去!你害死了他還要擾他清淨!烏蔓!你…”
後續言語盡被烏蔓鎖在屋外。
一瞬沉靜。
烏蔓維持着關門的動作,好半晌才轉過身來。
魏洮的靈堂設置的極為寬敞,堂前香火供奉也算得上奢靡。
魏家自重新回京生活後,雖掙到了錢卻也一直維持着樸素的日常。
隻為這個靈堂,下了不少的心思。
堂前的蒲團上深深的兩個凹陷,烏蔓跪下時膝蓋甚至能感受到地磚的冰涼。
也不知老夫人是在兒子碑前跪了多久,哭了多久,才會讓蒲團變成這樣。
自從在燕秀聽聞魏洮的死訊,烏蔓一直覺得渾渾噩噩,直到眼下真切跪在他碑前,才找到一絲實感。
居然真的死了……
烏蔓皺眉失神,望着台上篆刻着魏洮名姓的青碑,恍惚記得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她即将下船離開時,魏洮暈船靠在榻上時的蒼白面色。
她雖然看不慣世間男子,也對他們并無一點真情,随意可以抛棄。
但不意味着就要讓他們去死。
魏洮能力出色,處事靈通,漢陽氣候也比京城舒适,即便烏蔓離開,他也能帶着老夫人在那生活得很好。
如今人死了,老夫人當真是一條老命都去了一半。
這不是烏蔓想要的。
她眉眼平靜地為魏洮上香,還認真叩頭。
不論前因後果如何,此刻烏蔓虔誠地在為他送行。
他的死不像是意外,但若真的是因為年前徹查那些事要對他下手,聖上又何必動怒,徹查他的命案呢。
戚敏學的态度也有些奇怪,這些事的背後,有沒有戚家的參與。
烏蔓即便再聰慧,也不過是個小市民,那些朝堂之事不是她能想明白的。
于是她望着台上蜿蜒飄浮的香火,在心中暗暗道。
若是将來有機會,我替你查清背後真相,就當是與你兩清了。
屋中緊閉,也不知是哪來的一陣風,将原本徐徐上升的香火攪亂。
香燭火忽閃忽閃,燃出來的煙也是亂的。
就像是有人瞧不上那些話,頗嫌晦氣地揮手攪了。
烏蔓盯着那明滅閃爍的香燭,冷冷扯唇。
“真是同生前一樣,”烏蔓慢吞吞站起,
“一樣不讨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