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一覺睡醒頭昏腦脹,她從床上坐起,難受地揉着太陽穴。
屋裡的環境熟悉又陌生。她身下是一張嘎吱響的老舊闆床,兩條橫放的長凳架着木闆充當床腿。頭頂是幾根圓木支撐搭建的房梁,光線透過瓦片縫隙鑽進屋裡,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黴味。
夢裡的記憶湧進大腦,頭又開始痛了。
她最近身體不舒服,每次睡覺斷斷續續做些光怪離奇的夢。醒來後連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仿佛是真實發生過的記憶。
夢裡的真實經曆宛如自己上輩子的人生。寬敞明亮的教室、夢寐以求的師範大學、潔白的地闆磚、柔軟的席夢思床和皮質沙發、遍地漂亮的大房子和小轎車,以及夜幕下的城市閃爍着五彩缤紛的霓虹燈。
就在剛剛的夢境,她無意間看了一本小說,自己竟然是一本小說裡的配角,看完那本書第二天她就在找工作的路上出車禍來到這個世界。
夢裡的記憶太過深刻,程心的世界觀受到沖擊,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難道自己真是穿越者,還霸占了别人的身體?那從小到大養育自己的父母還是她的家人嗎?
正當她茫然無措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手裡端着一碗水。
看到程心醒來,女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心,你終于醒了,可把媽吓壞了。”
“媽?”程心愣住了,眼前的婦女面容慈祥,眼神中滿是關切,這是她的母親,這是真實的世界。
徐鳳霞坐到床邊,輕輕摸了摸程心的額頭:“燒退了就好。你這孩子,來例假還淋雨,今天發高燒可把我和你爸急壞了。”
程心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幹啞得說不出話。
徐鳳霞笑眯眯把水碗給她:“來,喝水,你睡了一整天連口水都沒喝。”
程心捧着碗抿了一口水,随即驚訝地擡頭看向母親。
徐鳳霞輕輕搖了搖頭:“小聲點,别讓你弟知道。”
程心深知家裡條件不寬裕,否則也不會驚訝母親給自己端來一碗糖水。
她記得白糖是親戚來家裡探望父親送的,弟弟惦記了好久媽媽才給他沖過一回糖水。
程心大口喝完糖水,嗓子滋潤不少。
隔壁屋裡傳來父親的咳嗽聲,她把碗還給母親,動作幹脆利落下床穿鞋。
程心蹬上布鞋,一瞬間恍惚,她想起夢裡精緻洋氣的真皮皮鞋和長筒靴,班裡還有同學穿幾千塊的外國品牌運動鞋。
她腳上的布鞋已經穿第四年了,鞋面青灰色的布料早已褪成灰白,邊角處磨損得微微起毛,鞋底也磨得薄如蟬翼。鞋幫處用細密的針腳縫着幾處補丁,線頭修剪得整整齊齊,唯一能找出來的優點是鞋面幹淨整潔。
程心紮起短發,思緒回歸現實,“是不是還沒割草,趁天沒黑我去割點草回來喂兔子。”
徐鳳霞叫住她:“别忙活了,你弟今天割了兩大背簍草回來,這兩天不用去了。”
程心動作慢了下來:“我爸還是老咳嗽嗎?”
徐鳳霞不想讓女兒擔憂:“反反複複,隻能靜養。”
今年春天陰雨連綿,引發了自然災害。程心的父親跟着大隊青壯年去河邊值守,誰知一場小感冒拖成了慢性肺炎。
父親的病不見好,稍微幹點農活就氣喘咳嗽不停,醫生讓多休息,不要做重活。
家裡唯一的頂梁柱倒了,眼看日子捉襟見肘,母親成天愁容滿面。
改開政策才公布幾年,膽大的已經在投機倒把,普通小老百姓隻敢做點小營生糊口。
為了補貼家用,程心跟着大隊的人去縣城趕集把自己烏黑濃密的齊腰長發賣掉,買了兩對兔子回家養着。
程心了解到兔子能生。她買回來養了兩個月,再養一個月就到成年能生小兔子,到時候不論是賣兔子毛還是活兔子都能讓家裡有經濟來源。
程心幫着母親在院子裡收幹筍。
前幾天下了一場暴雨,家裡受過潮。母親不知道從哪聽說山貨值錢,想起家裡還留着十幾斤幹竹筍,琢磨着曬一曬看能不能拿去賣錢。她家現在的情況是隻要能賣錢的東西都要試試能不能賣掉。
徐鳳霞猶豫着來到女兒身邊,裝作不經意開口,“有人找我打聽你的情況,看樣子是想給你說親事。”
程心從小在婦女堆裡耳濡目染,她們說每個女孩子長大後都會有這一天,并不意外有人給自己說親事。
她的幾個兒時玩伴如今都是孩子媽了,她今年剛滿二十歲,在鄉下屬于大齡晚婚的姑娘。
程心對人生大事充滿好奇,她臉頰滾燙,羞澀低頭,
“媽,您怎麼回人家的?”
徐鳳霞見女兒不排斥,心裡松了口氣:“我不敢擅自替你做決定,所以問問你的想法。畢竟你到了年紀,就算短時間内不急着結婚,也需要相看一下合适人選,相處過後才清楚合不合适。”
程心想到自己夢裡的命運,想驗證夢境的真實性,于是試探着問:“介紹人有沒有說是誰家?”
徐鳳霞抿着嘴笑:“介紹的是隔壁公社退伍軍人,我覺得對方條件還不錯,你可以見見。”
程心點點頭,好奇地問:“有說叫什麼名字嗎?”
徐鳳霞努力回想:“好像是叫耿什麼,想起來了,他父母是烈士,他叫耿雲野。”
程心動作一僵,她的夢境變成現實了。
程心精神恍惚,她冷靜後理清了思路。自己可能生活在一本小說裡,她會是未來首富的原配。書裡的程心會在考上大學後給丈夫戴綠帽子,最終死于二胎難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