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刨刃在樟木上來回摩擦,程存志弓着背,額頭的汗珠滴落在嶄新的嫁妝箱上。一套新打的樟木桌椅闆凳整整齊齊碼在牆角,未上漆的木紋泛着溫潤的光澤。
路過的劉嬸挎着竹籃探進院門,啧啧稱歎:“老程,你給閨女打的嫁妝怕是比縣城百貨公司賣的還體面!”
程存志直起腰,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臉,笑道:“心心從小吃苦,當爹的沒啥本事,隻能在木料上多下些功夫,再窮也得讓她風風光光嫁出去。”
徐鳳霞從屋内走出,手裡拿着一塊濕抹布,輕輕擦拭着桌上的木屑,笑着說:“就會瞎忙活,也不歇着點。”
院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七嘴八舌的議論,二十多個社員擠進門,趙鐵柱走在最前頭。
“大隊長,”趙鐵柱的聲音帶着幾分哀求,“公社給的期限還有三天,我家囤的玉米能再賣半個月!我爹娘腿腳不便不能下地幹農活,我到處借錢供兩個娃去念書,好不容易有個掙錢的營生,公社不讓幹了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他身後的李寡婦抱着咳嗽的孩子,趙老頭蹲在門檻上抽着旱煙袋欲言又止。
院内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程存志頭大。
程存志慌忙放下刨子,目光掃過李寡婦懷裡孩子燒得通紅的小臉:“大夥先别急,聽我說,”
“不是我們急啊!”老光棍擠到前排,“隔壁大隊的周強靠倒騰海鮮換了輛自行車,還娶上了媳婦,我都三十多了還沒個婆娘,大隊長你可不能把我們逼上絕路!”他的話引來大家低聲附和,幾個單身社員忍不住點頭。
張麻子扯着公鴨嗓在邊上煽風點火:“你可是大家選出來的大隊長,不能你全家吃飽飯,就不管社員們死活。”
程存志苦口婆心勸說:“玉米得留種,不能全賣了,大家還要吃喝,還得為明年打算。掙快錢好比走夜路,腳底打滑摔了跤,哭都沒地方哭。那些倒買倒賣的人成天擔驚受怕,你們光看見賊吃肉,看不見賊挨打。”
胡狗娃在人群中大聲嚷嚷:“這錢來得快,趁公社不注意能掙多少是多少,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程存志撓了撓頭,笑容裡仍帶着堅持:“我知道大夥都不容易,想多掙點錢。”他走到牆角,撫摸着打磨好的桌腿,聲音溫和卻堅定,“就像我給閨女打嫁妝,得用結實木料,慢慢打磨,急不得。咱們做買賣也一樣,得穩當。”
程心剛從公社回大隊就聽說她家去了一群人,她背着挎包急匆匆往家裡趕。
“爸,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她氣喘籲籲站在大門口。
程存志看着門口女兒,眼裡滿是驕傲:“我閨女幫大家想了辦法,咱們可以做竹編,現在有外貿商專門喜歡收購手工藝品。後山的竹子現成的,農忙種地,農閑做工,兩不誤。我算過,隻要大夥齊心協力,比偷偷幹長遠得多。”
程心頓時了然,她和父親早就想到肯定有人舍不得放棄掙快錢的爆米花生意,提前做好了規劃。
她從挎包掏出筆記本,“這是建立竹編廠的計劃書,外貿商的訂單、公社的批文、廠房的布局都在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