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雲野天不亮就去後山折松枝,又背了幾捆柴回來把柴房填的滿滿當當。
程心在竈間淘米,陶盆裡的糯米白得透亮,她往水裡加了勺蜂蜜,擡頭看他時嘴角帶笑:“今年的年糕多放些糖。”
耿雲野捧場道:“你是大廚,都聽你的安排。”
他蹲在土竈前生火,程心将石磨碾好的糯米粉篩了兩遍才倒入溫水:“篩兩遍才夠細,我弟弟說我去年做的年糕有顆粒感,沒街上賣的好吃。”
耿雲野往竈膛裡添柴,“我就喜歡吃你做的,比店裡賣的好吃。”
程心捏起塊面劑子,在掌心搓成圓皮,包入紅糖芝麻餡:“你對我期待這麼高,我更要做精細。火别燒太旺,蒸年糕要細火慢烘。”
竹篾匾裡的湯圓擺成大圓圈,足足夠吃整個新年。
耿雲野起身去取屋檐下的臘味,臘腸、醬鴨、風肉挂了一排。
程心用粽葉擦拭臘味表面:“泡倆時辰去鹹氣,筍幹泡好了嗎?”
“早泡上了。”耿雲野蹲在井台邊,雙手浸在涼水裡洗筍幹,“水冷,你别碰。”
程心開始往蒸碗裡鋪蘿蔔片,再擺上切好的臘味,撒上一把枸杞:“紅配白,看着真喜慶。”
耿雲野接過碗放進蒸籠,湊近她耳邊:“白裡透紅,像你一樣。”
程心伸手擰他腰側,被他笑着避開,她轉身去處理鲥魚。她在魚身劃三道斜刀,抹上豬油,魚腹裡塞滿火腿絲和香菇,最後淋了勺陳年花雕:“結婚那天專門把我爸埋的花雕酒挖出來帶上了,他泡酒很有一手。”
耿雲野失笑:“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小酒鬼。”
程心挑眉:“那可不,我喝酒可厲害了。”
土竈上的蒸籠同時冒汽,程心掀開竹篾蓋,甜香混着松枝的清味撲出來。
耿雲野伸手替她攏了攏滑落的發絲,指腹擦過她發燙的額頭:“歇會兒,我來盯着。”
程心用袖口擦了擦汗:“先把梅菜扣肉炸了,五花肉煮好了,你小心油濺。”
耿雲野往油鍋裡放肉,金黃的油花濺起,他迅速用鍋蓋擋住,側頭沖她笑:“我皮厚,不會燙着。”
程心歇了一會兒閑不住,又去調涼拌海蜇皮,淋上香油和蒜蓉。
她擡頭看他:“我們準備這麼多菜能吃完嗎?”
耿雲野去堂屋擺完碗筷回來,圍裙帶子松垮:“今年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必須要隆重些,再說過年不就是反複吃剩菜?”他說話時随手扯了扯圍裙,惹得程心抿嘴笑。
程心幫他重新把自己的圍裙系好,在後面綁了個結實的蝴蝶結。平時再困難的家庭過年都會盡量讓年夜飯豐盛,她是有點大驚小怪了。
炸好的肉丸子從鍋裡撈出來,四個胖嘟嘟的丸子在瓷碗裡滾來滾去。
耿雲野從身後環住她腰,下巴蹭過她發頂:“香得我都想先偷咬一口。”
程心用筷子敲他手背,嗔道:“先祭祖,急什麼?”
堂屋八仙桌擺着四副碗筷,程心在八仙桌擺上蒸好的年糕、湯圓和清蒸鲥魚。她把鲥魚移到正中間,魚頭朝門,魚尾朝窗。
耿雲野點燃三炷香,煙霧袅袅升起,他握住她的手:“爹娘,我娶的媳婦心靈手巧,不僅把家裡收拾的幹淨整齊,還為二老準備了豐盛的年夜飯。”
程心往門檻前灑米燒,她聲音輕軟:“爹娘,雲野說你們愛吃甜口的東西,嘗嘗我蒸的年糕,我特地放了糖桂花。”
祭完祖、貼完春聯回到竈間,程心往丸子鍋裡加湯汁焖煮:“這四個丸子寓意福、祿、壽、喜。”
“還有咱們一家團圓。”他握住她空着的手,粗糙的掌心蹭過她指尖。程心嘴角抿着笑,沒抽回手,任由他握着,直到鍋裡的湯汁收得濃稠。
油焖筍和火腿冬瓜湯同時出鍋。
程心揭開鍋蓋,冬瓜半透明,火腿片浮在湯面:“你來嘗嘗鹹淡。”
耿雲野自己嘗了一口,點點頭,又用湯勺舀了一勺,吹涼後遞到她嘴邊,目光專注地看着她張嘴嘗味:“鮮嗎?”
程心點頭,湯汁的鹹鮮在舌尖化開,擡頭看見他臉上沾了糯米粉,伸手替他擦掉。
吃完年夜飯,耿雲野燒了兩鍋熱水,倆人輪流洗了澡。
傍晚時分,耿健康拎着兩把竹凳過來,身後跟着耿愛國,懷裡揣着一包炒瓜子:“表叔表嬸,春晚要開始了吧?”
程心忙擺上瓷盤,把櫥櫃裡的炒花生端出來:“電視調好了,随便找地方都能坐。”
王嬸子緊跟其後,她端着蓋上的瓷碗,放桌上打開後是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我娘家山上打下來的野栗子,剛出鍋趁熱嘗嘗。”她朝程心眨眨眼,眼角的皺紋裡藏着笑意。
耿雲野把電視往中間挪了挪,雪花屏滋滋響了幾下跳出李谷一的《拜年歌》,耿愛國湊到屏幕前,鼻尖幾乎貼上玻璃。
陳佩斯的小品逗得大家大笑,耿滿倉冒着寒風推門而入,敞着的棉襖裡露出藍布中山裝:“有電視機就是方便,我家也攢錢買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