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在之後的日子裡，楊過也時常想起龍小雲最後的那個眼神。

冷靜，銳利，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

楊過恍惚間，似乎覺得那眼神和自己有些相似。

他扪心自問：如果我處在龍小雲那樣的處境中，會和他一樣嗎？

然後他自己回答自己：“……也許我會比他更極端。”

想到這裡，楊過渾身悚然一凜，極力克制自己，将這件事深深沉進自己的腦海，不敢再想下去了。

……最後他還是和郭芙去機場送了龍小雲和林詩音。

林詩音的精神狀态好了很多，看上去甚至也年輕了不少，穿着一件寬寬大大的絲綢襯衫，腰上綁了個結，一條亞麻長褲，整個人飄飄欲仙，像是馬上要淩風而去的樣子。

龍小雲貌似乖巧地站在一邊，手裡拉着他的行李箱，垂着眼睛，誰也不看。

郭芙心裡還在怪他害得自己在床上躺了好久，一眼也不看他，也不去跟他告别，隻是拉着林詩音說話，林詩音一笑，知道她又在和龍小雲鬧别扭，她對這兩個孩子的性格再了解不過，倒也沒有勸解，隻是和郭芙黃蓉叙話。

最令楊過意想不到的，是李尋歡竟然也會來送林詩音。

李尋歡看起來也比之前精神了許多，他溫和地問候了林詩音母子二人，龍小雲對他是一點不搭理，林詩音倒是和他言笑晏晏，好像兩人之間已經恢複成了過往親密的表哥和表妹的關系。

楊過卻敏銳地發現，郭芙傲氣地就是不理龍小雲，龍小雲卻不一會兒就悄悄擡起眼角瞥一眼她。他不由得好氣又好笑，趁龍小雲把眼神投過來的時候，他跨前一步，有意無意地擋在了郭芙面前。

郭芙當然是不會注意到的，她滿心都是詩音阿姨，龍小雲的動作又那麼微小。楊過的動作卻着實被龍小雲記恨到了，他擡起薄薄的眼皮，惡狠狠地瞪了楊過一眼。

楊過當然一點也不害怕他，聳了聳肩膀，對龍小雲送出一個無所謂的、帶着點挑釁的微笑。

郭靖和李尋歡都在場，兩個少年隻能就此打起眼神官司，你一刀我一劍，直到林詩音朝他們揮了揮手，帶着龍小雲準備登機。

郭芙見“瘟神”終于走了，好容易長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到楊過抽眉耷眼，做出一些很奇怪的表情，不由得奇怪：“你怎麼啦？臉抽筋了？”

楊過神情一肅，瞬間又恢複了那個潇灑俊秀的小型校草，快得幾乎讓郭芙以為那是錯覺：“胡說什麼？”

郭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怎麼追問，隻有楊過趁着她不注意的時候，朝正過安檢的龍小雲露出一個冷笑。

龍小雲默默地捏扁了自己手裡的飲料罐。

-----------------------------------------------------------------------

龍小雲離開之後，郭芙很快便将他抛諸腦後。

本來大家關系也沒多好，知道他過得更好了，也就夠了，就沒有必要多聯系了嘛！郭芙心安理得地想着，難道還要給他打電話，聽他冷言冷語地奚落自己？

我又不是賤得慌！

郭大小姐從來不肯委屈自己，楊過早就拿捏住了她這點癢癢筋，根本就不擔心她會去聯系龍小雲。

就讓龍小雲那個家夥自己糾結去吧！楊過心想。

……于是大家都心滿意足，整個屋子都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楊過依舊和郭芙一起上下學，變化的，隻有他們的影子逐漸拉長，楊過的身影有了高挑潇灑，郭芙的身影也多了一點屬于少女的婀娜健美。

夕陽下，郭芙将書包甩在肩膀上，她已經是燕京大學附屬小學田徑隊的隊長了，兩條修長的腿從短褲裡伸出，流露出青春的活力，力氣仍舊那麼大，楊過單看她把書包砸過肩的那股勁，都為她的肩膀擔心。

當然郭芙的肩肯定是沒什麼問題的了，她皺着烏黑的眉毛，撅着小嘴，正在質問楊過：“楊過，你今天幹嘛要和大武小武打架？”

楊過看了她一眼，嗤笑一聲：“不是你說，大武小武欺負你嗎？”

“……那你是為我報仇啊？”郭芙的臉蛋微微一紅，真不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沒什麼事，主要是大武和小武纏得她太煩了，她就想了個理由，用來掩飾自己的愁眉苦臉，誰知道楊過行動力這麼強呢？

她下定決心，明天對大武小武好一點，好彌補他們被楊過物理打擊後的傷痛。

而楊過那邊卻是另外一番心思，他忽然問：“昨天你的作業是誰做的？”

郭芙登時心虛，眨了眨大眼睛，笑嘻嘻地回答：“當然是……”話說到一半，被楊過冷電似的目光一掠，編好的謊話立刻就縮回去了一半。

但莫名其妙的勇氣忽然又冒了出來，郭芙昂首挺胸，若無其事：“……我自己做的啊。”

楊過“哼”了一聲，郭芙側臉去看，看到他半邊臉上，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露出一個戲谑的笑容：“你做的？你當我是傻子？連你的筆迹都認不出來？”

郭芙吃了一驚：“可是我明明讓大小武認真學我的……”話說到一半，立刻捂住了嘴，撲閃着眼睛隻是往另外的方向看去。

楊過早就看出來，郭芙昨天的作業不是自己做的，作為每天給郭芙檢查作業的人，他總是堅決拒絕郭芙讓自己幫忙做點的請求，也絕不允許任何其他人參與。

看起來好像是為了郭芙的學習成績考慮，黃蓉和郭靖都非常滿意，隻有一貫不敏感的郭大小姐敏銳地察覺到，根本不是這樣子！

郭芙為了避免觸碰到楊過的逆鱗，作業做不完的時候隻能偷偷摸摸，四處找人幫忙，還要小心不要讓楊過發現，過得實在很苦，也不敢抄作業。按理說，楊過應該很滿意了吧？

并不！

郭芙已經發現，楊過甚至不喜歡她去請教别人問題！

理論上不抄作業，總可以去問吧？郭芙去問過大小武，但她在問的時候，總覺得渾身不對勁，好像有一道目光一直逡巡在自己背後。

熟悉極了，不就是楊過的目光嗎？還想瞞過我？

郭芙心裡偷笑，怎麼，還不許我問别人問題？她有心捉弄一下楊過，倏然回過頭來，想讓楊過慌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