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看着華筝的車在原地停了一會兒，終于載着小魚兒與郭芙絕塵而去。

華筝并沒有留下再來接他之類的話，這就說明，在她的認知當中，楊過将要見到的這個人當然不會傷害楊過，并且還會将楊過送回去。

符合這樣條件的人，究竟會是誰呢……

楊過懷着一點小小的猜測，邁進了那幢别墅的大門。

這間别墅的磚牆是老式的紅磚，素樸中透着一絲質拙，鐵栅欄圍着一圈庭院，庭院中遍植花木藤蘿，看起來中式韻味十足。

偏偏在花叢掩映間傳來水聲潺湲，楊過好奇心起，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方中庭嵌入的水池，水池中立着一尊小人魚雕像，人魚少女神情溫柔，長發打着卷垂下，手中捧着一隻長頸水壺，壺身傾倒，水正從其中潺潺流出。

楊過四周打量一番，心想，這别墅的主人倒還真有情調。

這别墅看上去十分幹淨，像是經常有人打掃的，但這水池裡卻飄着些落葉浮萍，想來是主人喜愛這些東西，才将它們留了下來。

……但從楊過走進來，門口的門崗卻空無一人，電子監控門也早早打開，仿佛一切都是為了迎接楊過。

這讓楊過更加警惕，他在水池周圍徘徊了一會兒，看起來是在欣賞這方水池，心思卻已經轉了十八個來回。

直到一個沉穩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你也喜歡這池子？”中年男人的聲音很是感慨，“當年康兒就最喜歡這個池子，這間房子也是他最喜歡度假的地方。”

楊過倏然轉過身來，隻見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他鼻梁高聳、眉眼英俊，穿着一身銀灰色的三件套正裝，扣子扣得整齊，外套卻搭在胳膊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雖然看起來年輕，但從他灰白的鬓角來看，歲數也絕對大于他的外表。

他靜靜地打量着楊過，臉上帶着一絲微笑，頗有些謙遜溫和的感覺，楊過也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心中暗自揣度，這個人的眼神深沉，看起來絕對不好相與。

那男人的眼神在楊過身上逡巡了一圈，眼中閃出懷念之色，低聲道：“長得真像你爸爸……”

楊過揚起臉來，他的個頭在同齡人中已屬高挑，但畢竟還是少年，自然不能與面前的成年人相比，他的神情帶着少年的銳利與張揚，毫不畏懼地問面前的人：“你認識我爸爸？你……”

他沉吟片刻，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你是完顔洪烈？”

見他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完顔洪烈卻一點也沒有驚訝，他含笑點了點頭：“你爸爸也一直這麼聰明。”

楊過暗中翻了個白眼，他這每句話都不離自己爸爸的說話風格，他實在有些吃不消，但人家畢竟也是長輩，實在不好太過無禮。

“嗯……您好，”他謹慎地換了稱呼，“您和電視上看起來不太一樣，我一時都沒有認出來。”

這話就有點說謊了，雖說完顔洪烈偶爾也會參與國事活動出席，但行事十分低調，作為金國攝政親王的身份，也沒多少報紙會随便亂拍他，所以就算楊過曾在電視上看到過他，也根本不記得他的長相。

完顔洪烈微微一笑：“不必這麼客氣，你……嗯，你媽媽懷着你的事，我也一直不知道。”他很是喟歎一般，“康兒也從來沒跟我說過。”

楊過動了動嘴唇，他想問，難道他從來不說，你就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像你這樣的大人物，難道不會派人看着點自己的兒子？就算……這隻是你名義上的兒子？

完顔洪烈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無奈地笑了笑：“那時候，康兒已經不怎麼跟我說話了。”

楊過沒有吭聲，就是這短短的幾句話，他已經從中聽出了不少完顔洪烈與楊康的父子波折，但他并沒有發問。

因為完顔洪烈遲早會告訴他的。

畢竟，今天他讓華筝帶自己來這裡，總不能隻是為了看他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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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顔洪烈對楊過伸了伸手：“咱們上去坐一坐？”

他的态度十分溫和，也絲毫沒有将楊過當成小孩子看待，就像是對待一個成年人一樣，看起來，完顔洪烈是能讓普通人快速消除防備心的那種類型。

可惜，楊過并不是個普通少年，他不過“平平無奇”罷了，面對着這樣的完顔洪烈，更是提高了十二萬分的警惕，他自己都說不上來，隻是在心裡暗暗告訴自己，這個人的話不可全信。

完顔洪烈拉着他，帶他穿過水池中庭，走進别墅的大廳，那大廳寬闊明亮，側廳擺着一架鋼琴，完顔洪烈看楊過看向那鋼琴，便笑着問他：“會彈嗎？你爸爸當年彈得可好了。”

楊過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生起一種逆反心理，冷冷地回答：“我們窮家小戶，哪裡彈得起什麼鋼琴？”

對于楊過宛如一隻刺猬一般的行為，完顔洪烈不以為忤，隻是淡淡一笑，是一個寬容長輩對小輩的寵愛了，楊過卻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處使力。

他心下一凜，自己自從見了完顔洪烈，情緒就全都被他調動着走……這樣很不正常！

完顔洪烈見他臉色微變，神色瞬間變得沉靜下來，笑道：“何必這樣？難道你不知道，你也算是我的孫輩？我怎麼會傷害你呢？”

楊過擡起眼，看向完顔洪烈，完顔洪烈一怔，隻覺得他一對鳳眼之中，神情凜然，又隐藏着一絲狡黠機變，與當年的楊康實在是大不相同，不由得暗暗歎了一口氣。

“完顔……”要楊過去叫他“爺爺”，總是怪怪的，他想了想，折中叫了一聲“先生”，語氣也平和下來，又恢複到了那種尊敬而疏離的态度，“聽您這麼講，這裡曾經是我爸爸住的地方了？”

“康兒隻要來到法國，都會住在這兒。”完顔洪烈回答，說話之間，兩人已經穿過了一層的大廳，順着一道盤旋的樓梯，走上了二樓。再經過一間會客室，完顔洪烈帶着楊過走進了一間書房。

楊過剛走進來，就聞到一股濃濃的油墨書氣，混雜着淡淡的書架木香，書架上滿滿的擺着許多書，隻一掃，就能看到所涉及的範圍極廣。書架旁束着厚厚的天鵝絨窗簾，窗明幾淨，旁邊一張小沙發，扶手邊還擺着一盞琉璃罩燈。

……看上去像是房間的主人離開還沒有多久，随時都會回來的樣子。

他在房間中慢慢踱了一圈，看到書桌上擺着一個相框，便湊近去看。

這一看之下，不禁心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