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平突然想起了他的師父,“你知道師父為什麼要給我那個地契嗎?”
“他覺得對你有用呗。”嘉魚随口答道。
釋平搖搖頭,“老和尚這是給我們的保命符呢。洛州城不管陷入何種境地,這南宮家作為百年豪門,還是有自保之力的。我們隻要我們手上有那張地契,就會成為我們敲開南宮家大門的鑰匙,就能得個平安。這就是老和尚的心思。”
“那我們現在拿出來,送給了他們,後面怎麼辦?”
“若我能早點開城,便到不了那地步。”
“不對,我們不是還有師叔,還有有安國寺。他們肯定不會不管我們的。老和尚難道不放心自己的師弟。我看他師弟比他靠譜多了。”嘉魚向來愛拆老和尚的台。即使他不在,也必拆。
釋平從來都是調停的角色,但他這次反到沒有。嘴裡嘀咕了兩個人,“董小姐,師叔。”
這時,一個鑄像師傅上前,“好了,麻煩您去看一眼。”
“不必了,把它直接放院子中間吧。”
不知是否煉燒銀子的火燒得太旺,煙塵遮了烈陽,讓天很快暗了下來。南宮家的所有人和一些看熱鬧的早就聚集在南宮家門口最大的院子裡。
“開門。”釋平吩咐道。
管家看了看南宮家的少爺們,見他們沒一個出言阻止,便怯怯的打開了門。
門一開,一股子煙塵立刻竄了出來,趕來看熱鬧的人很快被這煙氣嗆得咳了起來。就當他們被熏的眼淚充盈眼眶之時,他們眼睛又被閃了一下。揉了揉眼睛的他們這才發現,院子中間坐了個蹭光瓦亮的銀質坐姿佛像。
細眉垂眸,鼻峰挺拔,耳垂墜墜,身材勻稱,衣袂飄逸,璎珞滿身,一雙似活的手,正向着世人行着佛禮。
這座像通體銀色,光滑的皮膚如鏡正映射着火光,讓它多了分活人的血色。眉眼、璎珞這些細節多的地方,如刻了星芒,刺眼的讓人睜不開眼。
虧得是在黃昏,陽光弱了許多,供它折返的光少了些,否則定讓人睜不開眼。
圍觀的人啧啧稱奇。
“真的是銀做的嗎?”
“實心的,還是空心的?”
“就這一個?”
南宮家沒一個人吱聲,隻是看着,因為他們也被這純銀的佛像驚呆了,如此不計後果的造像讓他們第一次有家破人亡之感。
橘色的爐火還在黑夜裡燃燒着,碩大鍋子裡銀灰色的銀水還在翻滾。一個師傅正舉着一個裝滿銀水的大壺朝黑黑的土坯中灌注着,那銀色的液體如刀劃破夜空,也劃破了人們滴血的心。
這盛大的銀色狂歡正把南宮家照得透亮。随着黑色的土培被撥開,又一尊佛坐像閃亮登場。剛剛涅槃的他,還冒着蒸騰的熱氣。
釋平撫開衆人,索性坐到了兩尊銀質佛像中間。
當他垂下眼眸,伸手執起佛禮,人們才發現佛像的容貌竟與他一緻。
南宮家的院中便出現了一個頗為詭異的場景,兩銀一人,彼此成了彼此的倒影,讓釋平的真身變的虛幻了起來。随着造像一個又一個坐在他身旁,人們仿若感到南宮家院子裡豎了很多面鏡子。全是銀色的倒影,全是銀色的釋平,讓人迷失其中,亦幻亦真。
火光灼灼跳躍在他們璎珞之上,袈裟之上,眉心間,眼眸中,他們仿若活了。反倒是他們中間的釋平落入了陰暗裡。
此刻的他,依然垂眸,但眼眸之中已失了平和之色,反而多了一些詭谲陰險。
“佛像變了。”有人驚呼道。
很多人循聲望去,卻不知他到底指的是哪個佛像,伸着頭尋着卻什麼也沒發現。
隻是有些低語慢慢傳來,原來是被白銀佛像包圍的釋平開始誦念經文了。
嘉魚覺得多此一舉,此時的柴火哔哩啪啦的響着,銀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風箱呼啦呼啦的撕扯着,世俗早已淹沒了人們的耳朵,誰還能聽的見佛的聲音。
但釋平的誦念卻一字一字的誦念着,空靈的聲音如煙飄蕩在空中,極具穿透力的灌入人們的耳朵。蕩進了人們心裡。很多人不禁行起佛禮回敬。
當最後一尊佛像,破胚而出之時,人們才發現南宮家的院子已經無處下腳了,在感歎南宮家财力的同時,也不由的發出疑問,把這麼多銀兩做成佛像真的能救南宮老爺的命嗎?
這個問題人們尚存疑問,但是有一點他們肯定,若南宮老爺不幸去世,這些銀佛像不一定陪葬,但眼前的這個和尚一定陪葬。他這是花光了南宮家所有的銀子呀。
前路被銀像擋住的釋平終于在他們中間站了起來,他滿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笑得癫狂。嘉魚一把拉住他,“銀子全都用完了?全都在這了?”
“嗯”釋平點了點頭。
“你這個實心的笨蛋,也不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
釋平笑了笑,“如此污穢之物留着做甚?明天洛州就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