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一個眨眼的功夫,人可羅雀貓狗兩三隻的折柳街搖身變成了人煙鼎盛燈火通明的熱鬧所在。
賭場内煙霧彌漫熱氣騰騰,半人高的小童綁着頭巾和背帶,一趟又一趟的往外倒已然化做水的冰盒子。賭場門口兩座鍍金貔貅被擦得溜光水滑,憨态可掬的招子放着金綠色賊光,要得就是客人有進無出,可偏偏這家老牌子賭坊還真是人聲鼎沸,回頭客絡繹不絕。
猜大小的賭桌前,一堆又一堆的金馃子銀錠子形成了寶山,眼睛都賭紅了,也不罷手。
“大的,大的,絕對是大的。哎呀,你聽我的沒錯。”
“别聽她的,她一個黃毛丫頭懂什麼,壓小準有寶。”
對方發出不贊同的聲音,“她年紀大,她賭輸多少回了,連褲頭子都抵押了,現在還在當鋪後面挂着呢,你敢聽她的你褲頭子也得挂那裡。大!”
鬧哄哄吵成一片。
下場賭錢的人還沒怎麼樣,看熱鬧的已經開始撕吧起來了。
被人群圍在中央的年輕女子,身材高大,皮膚因為久不見日光而過分白皙,手腕間的血管顔色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天生的一副倜傥好骨相,可眼皮卻總是病恹恹的沒什麼精神的耷拉着。站沒站相地随意歪在賭桌前,聽着所有人指揮着她究竟該如何賭博,也沒個主見。這種人一看就是常年混迹歡街賭坊的浪□□,被酒色财氣掏空了半個身子,中看不中用。
“也行,那就聽大姐的,我壓大。”混亂中,年輕的浪□□将手裡的銀票一推,闊氣十足,“壓全部。”
哎呦喂,這麼有膽量。
衆人嘩然,圍起來看熱鬧的越來越多。
莊家搖得一手好骰子,發出來的聲響脆生生的,動作收的也幹淨利落。
“買定離手。”
所有人激動地點着,齊聲喊,“開!開!開!”
莊家開,三點,小。
直接輸了全部的年輕女子還沒等做出一個悔恨的不忿表情,就被人從後方揪住耳朵,往外大力拉扯。二人扭扭歪歪來到大門外,避開看熱鬧的耳目。
“展良!”
“哎哎哎,耳朵,耳朵揪掉了哎。”好不容易才保住耳朵,名叫展良的年輕浪□□子面帶不解,“你哪位啊?你一個小小男子怎麼随随便便就來這種地方,這種地方是你該來的嗎?還敢揪我耳朵,趕緊回家繡竹子去,我不跟你計較。”
面前少年身高矮一截兒,雖然發飾胭脂一樣不差,但眉眼生得英氣導緻一眼就被看穿性别。明顯是男扮女裝。
少年年歲不大,喉結甚至都不需要遮掩,眼神語氣都帶着詫異,“奇怪,你難道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展良賭性被打斷,不耐煩地一揮手,她管他是誰,“喂,不要看我長的俊俏就随便占便宜好吧,本小姐眼光高的很,不是什麼人都能高攀的起的。”
對方仔細凝視她的眼睛,突然輕蔑一笑,“算我高攀了,我知道你是誰了,展良是吧。”
見這少年不再糾纏,展良也拍拍肩膀的潮氣往回走,“這小男子怎麼莫名其妙的。”
走了七八步,腰間輕飄飄的,展良突然意識到不對,“哎呦壞了。”趕忙再去追。
可折柳街人流這麼亂,怎麼可能追的到,轉眼少年的背影如同水花入河流,無影無蹤。
丢了人還失了财,展良徹底沒了繼續尋歡作樂的心思,拖着腳步往家走。
臨近家門口,過個石拱橋被人拽住胳膊肘,轉頭一看是熟人。王扣子在身後喊了她好幾聲都不見回應,小跑追過來拍她,卻見她失魂落魄的,“良姐,大人喚你到府衙吃飯。”
“不去。”
展良連頭都不擡。
王扣子哎呀了一聲,撈着她臂膀強行給她拐彎,“去嘛去嘛,今晚有好吃的。”
“去了又要被念叨半宿,不去。”展良如果有殼子她就直接縮回去了。
王扣子搖晃她,“哎呀,你就去吧,這頓飯專門就是給你做的,你不去,大家都不好意思動筷子。”
定住腳步,展良眼睛一眨,“專門給我做的?”
王扣子點頭,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原因呢?”
“是要慶祝展良姐你在省府考試中得了頭等名次,那可是整個福壽縣的榮耀。”
年輕女子臉徹底黑了下來,無情地推開王扣子湊過來的臉,“不去。”
“但賢哥哥也在的呀。”
聽到心上人的名字,展良耳朵立刻支棱起來,假惺惺矜持一下,“既然如此盛情邀請,卻之不恭,容我回去換一身得體的衣裙。”
王扣子也不跟她見外,兩人一起勾肩搭背回到展良家。
這個時間段,展母也是剛剛回到府上,正坐着歇口氣,就看到自家心肝兒橫着走進來,“這怒氣沖沖的是怎麼了,哪個冤家又惹到你了?”
王扣子熟稔地跟展母打招呼,展良一臉不爽,“你怎麼不問問你親兒子又幹什麼事了?”
展母心下有知,說句公道話,“小淑他每天都在家抄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爹一直看着他呢,能有他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