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京城觀鶴樓。
“朱姐姐,飲滿此杯酒,扣子我祝你金殿奪魁,一舉摘下桂冠獨占狀元,功成名就。”
“借你吉言。”已是挂牌才女的朱涵笑容滿面地與王扣子碰杯,一同飲下杯中酒。
登高望遠,酒好景也好,王扣子将這鼎鼎大名的狀元酒一口幹盡,被辣的五官移位,朱涵也吐了吐舌頭。
二人相視再次笑出聲。
三年前福壽縣縣衙外暴雨初見,王扣子一念之差将舊衣借給為父求情的落湯雞朱涵,彼時一人是人微言輕的縣衙衙役,一人是努力攢錢想入學堂的長工之女;何曾料想到今日此刻,身份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一人成了省府的頭号心腹主庫,一個則是省試第一的挂牌才女,即将面聖殿試。
朱涵虛虛握住手中的精緻酒杯,放松地依偎在軟座席上,借着觀鶴樓頂層之高,俯瞰半邊繁華京都。世事弄人,天意難測,連她朱涵自己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有此氣派成就,隻不過比起快樂吃喝的王扣子,她心裡還覆蓋着一層陰影。
“良姐頭疼胸悶之症似乎還未有緩解,這藥已然吃過十三副,再往後又該如何是好。”
王扣子堅信‘展良’福大命大,“你莫愁,良姐是從天而降來的神女仙人,注定是要轟轟烈烈幹大事業的,她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
王扣子的信念感染到了朱涵,她點頭,“也對,這次王忠特地請了名滿天下的神醫喜樂娘子會診,良姐的病症一定會手到病除。”
王扣子拍着大腿應和,“沒錯,你且放寬心,好好準備殿試,我們一定會得償所願。”
“為大業,幹杯。”
“為良姐,幹杯。”
樓梯口一位清秀文娟的女子提着裙擺緩緩走上來,與二人作揖,“叨擾了,在下文頌之,萍富州人氏,就讀于城南的聞海學堂,見過二位姐妹。”
觀鶴樓頂層露台和狀元酒素有‘蟾宮折桂’的絕佳助攻雅名,朱涵見她随意落坐在旁桌翻看酒單,猜測對方必然也是此次參加殿試的人,“客氣了,在下朱涵,來自永安福壽縣,與王姐姐一道上京參加殿試。”
果不其然,文頌之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福壽縣,莫不是大名鼎鼎的竹芒學堂?”
王扣子帶着警惕,“哦文才女也聽說過我們竹芒學堂?”
文頌之倒不是故意攀附,她一本正經道,“怎會不知,不瞞二位姐妹說,竹芒學堂的中堂主文一川正是在下的七姑姑。”
朱王二人隐晦對視一眼,同時拉扯出客套微笑,“真是巧了,竟有此般淵源。”
二人有意邀請文頌之同桌卻被好言拒絕了,文頌之将準備好的文房四寶掏出來規規矩矩擺好,點了一壺狀元酒,等着喝到一半興緻大發,随手書寫些什麼大作。
見人準備的如此周全,朱王便自顧自地喝酒,随她去也。
沒過一會功夫,樓梯口傳來噔噔噔地急促腳步聲,來人卻不是前來倒酒的小二娘,而是順天府通判,江根。
江通判明顯與文頌之相熟,上手就要拉她走,“哎呀,又出人命官司了,老文你怎麼還在這裡喝酒,速與我來。”
文頌之面露無奈,被人扯着袖子,還禮數有加地朝朱王二人道别。
江根下樓梯的時候大嗓門嚷的三層樓都聽得清楚。
王扣子有功夫在身,聽力比旁人好幾成,“說畫舫一條街上有位賣燈的小郎君暴斃在家中。”
朱涵嗯了一聲,并未放在心上。
二人吃好喝好後,去書鋪中購置紙筆。
走着走着,王扣子說二人租住的小院内基本家用全部備齊,但私人所用的物品還需要添一些,二人便改道将日用品一起包圓,大包小包的往回走。
拐入巷口,隻見一群不熟悉的陌生面孔圍堵在巷内,好是非地探頭探腦、交頭接耳。
見此情景,朱涵心裡咯噔一聲,暗道要糟。
王扣子傻呵呵地踮腳看熱鬧,未曾猜到或許事發就在她身邊。
二人慢慢挪進去,恰巧文頌之摘下手套口罩,一身白褂白圍裙從屋内步行出來,三人隔着距離彼此對視,眼中都是驚訝。
幾秒前還半死不活的文頌之上前兩步,似是看到了什麼希望,眼中驟亮,“二位姐妹,也是順天府請來斷案辨屍的嗎?”
王扣子的笑還刻印在臉上,朱涵卻搖頭,“我們租住在此。”
文頌之了然,這回字小巷四邊面朝四條街,住在裡面的鄰居互不幹擾,誰也見不到誰,鄰裡甯靜,價格公道,路距方便,是不少赴京才女學女的租賃不二首選。
王扣子後知後覺,“那暴斃的賣燈郎不會就是這裡死的吧?”
文頌之點頭,“這裡并非第一事發現場,不過屍體此時就在屋内擺放,具體的還需要順天府的大人們決斷。”
朱涵問,“文姐姐你這是……?”
文頌之有些不好意思,“說起來實在羞澀,我文家雖有些薄薄才名,可我本人非常向往曲詠枝大人斷案抓奸的能幹,故此學堂讀書之餘還在順天府暫領了個‘輔吏’之位,案發缺人手之時就在旁處理些雜事,積攢足夠經驗,待我殿試結束後,便可順理成章請願進入大理寺查案。”
文頌之這番話倒是掏心掏肺,誠實不僞,隻可惜順天府若知曉自己隻是跳闆,會不甚開心。
這個檔口,順天府仵作老齊也摘下手套往她們這邊湊,“小文,可查出什麼來?”
文頌之頗為恭敬,“齊師,死者屍體衣袍裡外皆被蠻力撕裂,臂肘臀部以及後腳跟部位皆有磨損拖拉痕迹,恐怕這小院并非第一兇案現場,死者應是在旁處被殘忍奸殺後,拖拽抛屍于此地。”
仵作老齊點頭贊同,不急着下評論,反問,“這兩位是何人?”
“是我的朋友,朱姐姐與我同是參加此次殿試的才女,王姐姐則是她的随侍友人。”
老齊的視線将二人掃過,“你們二人若是不怕,依舊可住在旁邊,但兇手回來視察的可能性非常之高,對你們恐怕會産生不利。”
朱涵一哆嗦。
老齊提點到位,“小文,既是你的朋友,莫不如你替二位找尋個妥當落腳之地。”
文頌之自然應允。朱王二人也謝過到老齊的好意,心想這老者雖然五官面相嚴厲,心腸卻是又熱又軟。
“找到了,禀告通判大人,找到了。”一小吏匆匆忙忙朝這邊跑來,口中大呼。
江根問,“找到什麼了?”
小吏一口氣都順不上來,直指外邊,“找到第一兇殺現場了,滿地都是血,還…還在現場抓到了個醉酒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