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睡着,去把他叫起來!”
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分明就是那天劍門的少門主……
咦,不對勁,自己不是才在雲霄宮裡浴血拼殺,怎麼耳邊響起的是沈挽旭的聲音!
恍惚中,商隽遲睜開了眼睛……因為過于疲憊,先是愣了好一陣,随後才一扭頭,看見了近旁的人。
溫煦的陽光下,一襲墨色衣衫更襯得白皙的面龐細膩如脂,眉眼沉靜端麗,輪廓清隽柔美,臉上一如既往的不帶有任何顯山露水的情緒,活脫脫一位白玉雕成的美少年,這确實是自家便宜兄長沒錯。
不知怎地,現在竟是在馬車上,可自己明明應該已經快氣絕在雲霄宮裡了,哪裡來的力氣能爬到這裡來!
這莫非就是,命不該絕……
“兄長……”說着就對人家伸出了手,心裡一下子有好多的話想對人家說的……
在流雲殿上,最後的一刻,自己已然是撐不住,身後是屍骨成堆,足下是腥風血海,目及四周,火光沖天……為了防患于未然,為了讓自己走得了無牽挂,能盡力鏟除的,在場所有,統統不留活口……做到這一步,已經是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惜,還是讓應楚之流逃跑了。
那一刻,已經無力再做追擊的自己癱倒在地,大口喘息的同時,心底不得不承認,的确,自己還是不夠争氣啊……無法做到讓自家便宜兄長從此再無後顧之憂的自己,真是太沒出息了……
原本設想中,自己在這個時候,就可以問心無愧的對自家便宜兄長道出一句:“兄長你萬古長存,而我,要永遠的留在今天了。”
可不曾想,話到嘴邊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流……到底是不甘心啊,就這樣死掉了,自己不甘心啊……
最終,已經無法再站起身來的自己顫抖着跪在他面前,說出口的,是那一句膽大包天的祈求……不過,還好有一件事,最後的一件事,自己就算是很勉強,但終歸是做成了……
如今在馬車内,眼見商隽遲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望着自己,譚夙冷着臉将他的手揮開:“商公子,你這是睡得有多迷糊!”
“什麼,你怎麼……”你怎麼不叫我紅兒了?
是不是還在氣我?
果然,我對你說的那句話太過分了,那個時候,我怎麼能對你提出那種要求……
“他醒了!”一掀車簾,譚夙懶得再理他,直接躍下馬車。
很快,聽見商隽遲已經醒了,先是戰恺和連郁過來看望他,接着就是蔣盛萱笑盈盈走到他面前,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用另一隻手給他把脈:“不錯,脈象平緩,一切正常。”
“之前人還睡着時,你也是這麼說來着。”沈挽旭這兩天天天都聽着這句話,是越發懷疑人家藥王莊的醫術了。
蔣盛耘适時的出現,溫和笑道:“少門主,你看這人才醒過來,我們還是不要太打擾小師弟了……”
商隽遲看了這些人一眼,活生生的,不像是自己的幻覺……
可蔣盛萱怎麼會還活着……記得在自己要殺息年衡時,蔣盛萱突然冒出來一再苦勸,那時候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哪裡容得給自家便宜兄長留下後患,既然她如此舍不得那人,自己便引逐浪飛花雙劍,送他二人一起上路了……
想到這裡時,商隽遲悄咪咪的掐了自己一把,咦,真的還挺疼,看來眼前看到的都不是假象,那之前自己所經曆過的那些事,竟然隻是夢境?
剿滅邪道七派的高手,抹殺孤山一族的精銳,順帶着還一把火燒沒了雲霄宮,自己的這些壯烈“事迹”,竟然隻是一場夢境!
後來商隽遲得知,是從夜宿在玄元神宗的那處堂口開始,自己便一睡不醒了……這樣算起來,已經又睡過去三天了……
三天?
難怪自己伸手去碰他時他要躲開,若這三天裡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夢,那他的确還不曾是自己認下的義兄,不該是自己想碰就能碰到的人……聽到人家說起自己已經睡過去三天時,商隽遲的腦子裡首先在意的,是譚夙還不是自己義兄這事。
人家陸續過來噓寒問暖之後,該趕路的繼續在趕路,計劃裡,下一站造訪的會是邪道十大門派之一的治光教,不過,商隽遲躺在馬車裡,聽他們外面的人在閑聊,說是治光教教主親赴雲霄宮參加所謂的七聖會盟去了,反正教主不在,他們是否親自登門拜訪,意義就沒那麼重大了。
商隽遲聽着聽着又閉上了眼睛……起初醒過來時,自己尤其感覺到了疲憊,還以為是真的與人賣力厮殺過……現在想來,這是自己這個夢做得太長,把人都睡懶散了。
當意識到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而已,夢境裡曆曆在目的一切,這下經其他人插科打诨鬧過一陣,夢境裡發生過的事,又真的離自己好遠……
“原來我真的做不到啊……”依照夢境裡的那段記憶,商隽遲擡手一推……夢裡的自己,如果如此運力,便能推送出一道頗為兇悍的火力,而這時的自己,哪裡能做到這個地步。更何況,之前自家便宜兄長親手給自己套上的那隻金環,如今哪裡還有……真的就是自己在做夢啊……
商隽遲意識到那壁障依然還在,自己能力受限,力有不逮。果然,自己也就敢在夢裡放肆一下呀!
“小譚郎君呢?”許久不見譚夙再回馬車上,商隽遲掀開馬車車窗往外張望,送嫁一行就在近旁,卻如何也發現不了譚夙的蹤影。
沈挽旭見他這東張西望的,騎着馬沒好氣的靠過來:“把頭探進去,外面風大,你這體弱多病的,經不起!”沿路上就這樞機庫的貴公子最是事多,自己分明是出來護送藥王莊千金遠嫁的,饒是那身嬌肉貴的藥王莊千金,都不及他讓自己費神的!
商隽遲朝他問:“少門主,你見到小譚郎君沒有?”這位少門主一直覺得沿路上都是他在肩護送負責任,對送嫁一行的動向無比上心,什麼風吹草動的他都知道。
沈挽旭道:“你問我呀?那人剛才不還在你馬車上?”
商隽遲一睡不醒,樞機庫的貴公子身體嬌弱,這事人盡皆知,可這玄元神宗的獨苗寶寶譚夙,他也說自己頭暈,也要和商隽遲賴在一輛馬車上,這就讓人很想不通了。身體不好為何還上趕着一同趕路,自己在家裡好生将養着不好嗎?非得出來亮個相,給人添亂……想出風頭也不是這麼來的吧……果然就是邪魔外道,就喜歡出來惹是生非!
當然,更讓人想不通的,是樞機庫的戰恺和連郁居然答應了,也不怕他家小師弟給這邪道妖人教壞了!不過,沈挽旭很快轉念一想,商隽遲的授業恩師是那雲霄仙人,這位仙人,可謂是衆家邪魔外道之首了,商隽遲打小被他栽培,理應是意志力挺頑強的,随便來個誰帶不偏他!
或許正是因為帶偏不了他,所以人家見好就收,及時滾蛋了……盡管沈挽旭估摸着那人許是不負責任的跑了,但見到商隽遲眼巴巴的在問自己,沈挽旭也不好明說,就婉轉道:“他這下看你醒過來,準是去小樹林裡放風去了。”
“啊?”
如今正行徑在通往成國南方重鎮的官道上,官道兩旁一片曠野,哪裡有什麼小樹林。
沈挽旭見他大驚小怪的,再道:“你還怕人跑了不成?”指不定就是已經跑了呗,你怕也沒用。
随即就不等商隽遲再說什麼,直接就把人趕回馬車裡待着了。
商隽遲醒來時正是午後,不久夕陽落下,暖輝漫漫,他們在一個小村莊邊落了腳,這時候,商隽遲也沒再窩在馬車裡了。
村子裡有不盈谷的一家分号,在得知他們落腳後,特意派人前來恭迎少谷主夫人大駕光臨,卻被蔣盛耘出面婉言謝絕了。
“去看看又有何妨?”對于此事,蔣盛萱倒是一個豁達心态。